查德列家族和弗莱明家族(第3/17页)

“噢,快省省吧,弗洛拉!”艾丽斯姨妈说,她说话最冲了。

如果没有什么好的提议,或天热得什么都干不了,姨妈们就坐在前廊上喝柠檬汽水、水果潘趣酒、姜味汽水和冰茶,里面放些酒渍樱桃和从冰箱里大冰块上敲下来的小冰块。有时候母亲还会装饰一下玻璃杯,把杯口在打发的蛋白里蘸一蘸,再在糖里蘸一蘸。姨妈们说真是惭愧,她们自己什么都不会做;话里却有种满足感,就像夏天的炎热本就是为她们的生活增添戏剧性才出现似的。

她们的生活已经够戏剧化了。

在外面的大千世界里,她们都经历了很多事,遭遇过事故,也有人向她们求婚,还碰到过疯子和敌人。艾丽斯姨妈本来可以很有钱的。有一天,一个百万富翁的遗孀被推进了医院。那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她头上顶着干草堆般的假发,手里紧紧抓着一只毛毡旅行包。旅行包里全是珠宝,真的珠宝,有绿宝石、钻石和小鸡蛋大小的珍珠。除了艾丽斯姨妈,其他所有人都对这个老妇人无计可施。最后,是艾丽斯姨妈说服她把假发扔进了垃圾桶(假发里满是跳蚤),把珠宝存进了银行的金库。老妇人开始非常依恋艾丽斯姨妈,甚至想修改遗嘱,把珠宝、股票、现金和公寓全部都留给她。但是艾丽斯姨妈不肯要,职业道德不允许她那么做。

“你处在一个受人信任的位置上,护士就是这样的一个职位。”

接着,艾丽斯姨妈说起曾经有个演员向她求婚的事。那个演员因为长期纵酒,将不久于人世。艾丽斯姨妈允许他大口喝装在李施德林漱口水瓶子里的酒,因为她觉得那已经无所谓了。那个人是舞台剧演员,所以就算艾丽斯姨妈说出他的名字,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况且她也没说。

艾丽斯姨妈还见过别的名人,费城上流社会的人士,当然不是在他们风光无限的时候。

威妮弗雷德姨妈说她也见过一些世面。有些名流要人,你只要看一眼他们的财务状况,就知道他们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可怕的事实。

我们住在一条路的尽头。这条路从达格利什向西延伸,穿过一片灌木林,林子里有小木屋、成群的小鸡和小孩。我们住的地方比较高,接下来地势变缓,变成广阔的田地和牧场,一直延伸到河湾处,田地和牧场上点缀着一些榆树。我们的房子也不错,是一座宽敞的老式砖房,但是房子漏风,布局也不太合理,门窗饰板也需要再刷刷漆。母亲打算一有钱就修房子,彻底地修一修。

母亲不太喜欢达格利什镇。她总是说起渥太华谷的福克米尔斯镇,那是她和表姐妹们上高中的地方,也是她们的祖父(外祖父)从英格兰来到加拿大,最初落脚的地方。她还总是说起英格兰。当然,她从来没去过那儿。母亲对福克米尔斯镇赞叹不已,说那儿有石头建的房子,公共建筑朴素、漂亮(她说和休伦县的很不一样,休伦县的建筑就是用砖搭起的一个庞然大物,然后再在上面立一座塔),街道铺得平平整整,商店服务优良,商品质量比这里好,人的素质也更高。达格利什镇那些自视甚高的人会被福克米尔斯镇有地位的人家取笑,而福克米尔斯镇有地位的人家一旦和某些英格兰家族打交道,又会有低人一等的感觉。我母亲就有些亲戚在英格兰。

关系,关系道尽了一切。姨妈们本身就是一台戏,但同时也处在关系网中,与这个真实、不乏成功人士而又危险的世界紧密相连。她们知道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并且已经引起了一定的关注。她们可以驾驭一堂课,管理一间产科病房,左右公众意见,也懂得如何与出租车司机和火车上的列车员打交道。

她们——包括我母亲在内——还有另外一层关系网,联系着她们和英格兰,她们和历史。事实上,加拿大的苏格兰人后裔(在休伦县我们叫他们“斯考奇”[3] )和爱尔兰人后裔会相当坦率地告诉你,他们的祖先是在爱尔兰大饥荒时来加拿大的,当时他们衣衫褴褛,一无所有;或者他们的祖先是牧羊人、农业工人或没有土地的穷人。但是英格兰人后裔却会讲起一些败家子或小儿子不务正业的故事,讲他们穷困潦倒、丧失继承权或者和不体面的伴侣私奔的故事。有些也许确有其事,因为那时苏格兰和爱尔兰的生存状况不好,迫使人们大规模移民,而同时期的英格兰人选择背井离乡,原因可能更多样,因人而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