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七章(第2/11页)

如果他们在沼泽边,这里当然会有水沟——为什么他们管水沟叫“甩沟”[142],而她又为什么把它念成“地沟”?——在路的两边。他想不到能说什么话可以不透露出他的担心,而他又不能表露出担心,因为这是游戏规则。他试着用口哨吹《约翰·彼尔》[143]!但他一点都不擅长吹口哨。他唱道:

“你认识他吗?约翰·彼尔在黎明时分……”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他继续唱着,他知道的唯一的一首歌。这是皇家约克郡轻步兵团快步前进的曲调。那是他的兄弟们在印度的兵团。他希望他也能在军队里,但他父亲还没有同意让两个以上儿子去当兵。他想他会不会还能和约翰·彼尔的猎狗一起猎狐:他猎过一两次。或者跟着克里夫兰区的散养猎狗凑成的队伍去打猎。在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还有几支这样的队伍。他习惯把自己想象成约翰·彼尔,穿着他那么灰的外套……穿过石楠花丛,穿过沃顿宅邸,猎狗队伍撒了欢地猛跑,石楠花滴着水,雾卷在了一起……和这南部乡村薄薄的银雾不一样的另一种雾。愚蠢的东西!魔法!就是这个词。一个愚蠢的词……南部乡村……在北边又老又灰的迷雾卷在一起,露出黑色的山坡!

他觉得他现在是没有那个劲头了:这腐化的官僚生活!……如果他像他的两个哥哥一样参了军,欧内斯特和詹姆斯,和他年纪最接近的两个哥哥……但毫无疑问,他不会喜欢军队的。纪律!他猜他一定得忍受纪律:一个绅士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贵族的义务[144]:不能因为害怕后果……但在他看来军官很可悲。他们语无伦次、大声吼叫着让别人敏捷地跳起来,在一番勃然大怒的努力之后,他们可以敏捷地跳起来了。但到这里就结束了……

实际上,这雾不是银色的,或者,可能不再是银色的了。如果你用艺术家的眼光去看……用精确的眼光!它上面有一条条的红色、橙色、精致的反光带。从天空顶上投下来深蓝色的阴影,它在天上积得像雪堆一样……就用那种眼光!精确的观察,这是一种男人的工作。男人唯一的工作。为什么艺术家们温柔、女性化,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而军官长着跟小学老师一模一样的脑子,却是个像男人的男人?非常像男人的男人,直到他变成个老女人!

那么,那些官僚呢?像他自己一样长得又软又胖,或者像麦克马斯特和老英格比那样又瘦又干?他们做的是男人的工作,精确的观察:确认一七六四二号文件附上准确的数据。但他们变得歇斯底里,他们在走道里跑来跑去,或者发疯一样敲着桌上的铃,用爱抱怨的太监那种高高的嗓门问为什么九〇〇二号表格还没做好。即使这样,男人也喜欢官僚的生活。他的哥哥,马克,一家之长,格罗比的继承人……比他年长十五岁,安静得像根棍子,木木的,棕色皮肤,总戴着常礼帽,大部分时间身上都挂着看赛马用的望远镜。高兴起来去一流的政府办公室办公。任何一届政府都不该硬逼这么一个好人,弄得他辞职……但格罗比的继承人,这根老闷棍会把这个地方弄成什么样?把它租出去,毫无疑问,惬意地从阿尔巴尼游荡到赛马场去——他从来不赌马——再到白厅,在那里,据说他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为什么不可或缺?为什么,看在老天的分上?那根老闷棍从来不猎狐,从来不打猎,分不清楚犁刀和犁把手,还简直像住在他的常礼帽里一样!……一个“可靠”的男人:所有“可靠”的男人的原型。在马克的人生中,没有人摇着头对他说:

“你聪明绝顶!”聪明绝顶!那根老闷棍!不,他是不可或缺的!

“以我的灵魂发誓!”提金斯自语道,“下面那个女孩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有智慧的人。”仪态上有时有点太引人注目,逻辑天生有些缺陷,但很有智慧,时不时口音会出点错。但是如果任何地方需要她的话,她就会去的!出身不错,当然了,父母两边都是!但说真的,她和西尔维娅是他这么多年中见过的人里仅有的两个可以让他觉得值得尊敬的。一个是因为她高效率的杀戮;另一个是因为她有建设性的欲求,并知道如何着手实施。杀戮或者治愈!男人的两种能力。如果你想杀死什么,你去找西尔维娅·提金斯,确保她一定会杀了它:情感、希望、理想,迅速而彻底地扼杀它。如果你想让什么东西活下去,你就会去找瓦伦汀:她总会为它找到个什么办法……这两种头脑:残酷的敌人,不容置疑的屏障,匕首……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