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博览群书与当代印象(第2/18页)

就是当时的产物,而这种戏剧显然不可能出自一个因束缚和挫折而丧失想象力的头脑;正相反,只有丰富的想象力才能容纳那么自由自在的思想。莎士比亚可以毫无顾虑地一会儿谈哲学,一会儿写醉汉;一会儿低吟一首优美的情诗,一会儿加人一场激烈的争论;一会儿抒发最淳朴的欢愉之情,一会儿又陷人最深沉的苦思冥想。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其实都这样;我们对此可能很不习惯,甚至会觉得很累,但决不会惶惶不安,决不会认为,他们这样毫无拘束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似乎有必要加以限制。

正好相反,当我们在读一部现代诗剧时,或者在读大多数现代诗歌时,我们倒会首先觉得,现代诗人似乎太拘束了,好像总是心怀恐惧、有所顾虑似的。我们或许会为此感叹,但我们也能为此找到借口!确实,现在还有谁会像那个披着长袍的、叫作塞诺克瑞忒斯的人或者像那个裹着毯子、叫作欧多索斯的人那样放荡不羁?然而,出于某种原因,现代诗剧恰恰总是和塞诺克瑞忒斯纠缠不休,而不是和鲁滨逊先生在一起;总是写到狄撒利,而不是查林十字架路。诚然,伊丽莎白时代的剧作家也往往以异国他乡为背景,而且往往以外国王子和外国公主作为戏剧主人公;但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使戏剧具有新奇感,或者说,只是为了赋予人物以深度并能和观众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在他们笔下,具有异国情调的背景实质上仍然是英国式的,而作为主人公的外国王子和外国公主,其实就是指当时的英国贵族。现代诗剧作家则不然,他们之所以把戏剧背景设置在过去,却不是要用过去指喻现在,而是因为他们害怕现在。他们好像觉得,要是在诗剧中表现当前事物——譬如,表现在这1927年出现在他们头脑里的思想、感情——就会有损诗剧的尊严;所以他们对当前事物总是躲躲闪闪、吞吞吐吐,甚至还会感到坐立不安。伊丽莎白时代的剧作家拥有一种自由观念,认为自己享有完全的自由;现代的诗剧作家呢,要么根本就没有什么观念可言,要么就是死抱着一些陈腐、僵死的观念。而就是这些观念,不是使他们对眼前的事物完全视而不见,就是使他们在现实生活面前缩手缩脚。于是,他们就只好逃到塞诺克瑞或斯那里去了。他们在现实面前总是保持沉默,迫不得已时,也只是写几首四平八稳的无韵诗而已。

以上是我们的看法,能不能说得更充分一点?因为有人会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现在的诗剧作家处在这么一个位置上,使他们不能把自己的思想、感情直接注人诗剧这一古老的英诗形式中去呢?对这个问题,我们只要到任何一个城市的大街上去走一走,便能得到回答。我们的大街,都是用一块块长长的砖石铺就的;我们的房屋,相互之间总有一点距离,就像一个个盒子;在这一个个盒子里,住着一个个不同的人。他们的门上总是装了锁,窗上总是装了插销,为的就是要清静独处,不受别人干扰;不过,在他们的房屋上方,却有一座公用的发射塔,那里发出的无线电波又使他们相互联系在一起。而现在,那里发出的消息却很可怕:世界上不是爆发了战争,就是发生了革命;不是有人在闹罢工,就是有人被谋杀。所以,只要你进屋去和他们谈谈,你就会发现,他们像是一群怯生生的小动物,缩头缩脑、忸忸怩怩,生怕你知道他们的秘密。我们总以为,生活在现代社会好像没有必要这样。我们的个人生活已极少诉诸暴力;我们在社会交往中大多彬彬有礼、宽以待人;即使是战争,现在也是全社会一起进行的,并不需要我们去单独冒险。决斗之风已经绝迹;婚姻、家庭受法律保护,蛮横抢夺他人妻女之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按理说,现在的人应该比过去更坦然、更友好,也更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