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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隔周在上班时发了封电子邮件给我——在我的收件箱里看到他的名字,感觉很怪。如我预期,他是半个文盲。

嘿,艾,希望你一切都好。想请你帮个小忙,塞米的儿子基斯邀我这周六去参加他的四十岁庆生会(对了,蛮好笑的,我那天最后在派对上待到很晚)。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在高尔夫球俱乐部,有自助餐供应哟。如果没办法,也不用担心——再跟我说。雷

自助餐,地点在高尔夫球俱乐部,一个月里竟然有两场派对!一切尽在上天的掌握中,比我二十年来参加过的还多!我按下回复:

亲爱的雷蒙:

我很乐意陪你去参加庆生会。

祝好。

艾莉诺·奥利芬特(小姐)

片刻之后,我收到回复:☺

二十一世纪的沟通。我为我们国家的识字水平备感忧心。

我早已事先安排那天下午休假,去赴美容师的预约,不过我照常在员工休息室里一面吃午餐,一面做《每日电讯报》的字谜,我吃的是鲔鱼甜玉米三明治,配盐醋薯片,以及有粒的柳橙汁。一有机会,我就会向那位歌手道谢,谢谢他让我了解到果粒果汁的乐趣。在美味的餐点后,想到同事下午还必须乖乖地待在办公桌前,我面带胜利的浅笑,搭公交车进市区。

“缬草紫”美发沙龙位于市中心一条时髦的街道上,就在维多利亚风格砂岩建筑的一楼。肯定不是那种我常会去的地方——音乐震天价响、时髦到猖狂的员工,还有超多的镜子。我想象,这一定是那个歌手会去剪头发的地方。这么一想,我好过一点。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肩并肩坐在黑色皮椅上,手牵手顶着烘发罩。

我等着接待员讲完电话,然后移步避开柜台上那个插满白色、粉红色百合的巨型花瓶。那些花的气味扯着我的嗓子眼儿,就像毛皮或羽毛。我干呕起来,这种味道不是给人闻的。

我都忘了美发沙龙会有多么吵了,吹风机嗡鸣不停,加上愚蠢的闲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换上了黑色尼龙袍子,我惊恐地看到上面沾有前一位客人剪下的碎发,我赶紧把它们擦掉。

劳拉到了,和先前一样风情万种,领着我走向面对一整排恐怖镜子的座位。

“星期六玩得愉快吗?”她说,忙着鼓捣凳子,直到调整成和我一样的高度,在我背后坐下。她没直接看我,而是望着镜子,对着镜子里的我讲话。我发现自己也如法炮制,怪的是,这种方式蛮令人放松的。

“愉快啊。”我说,“很棒的一晚。”

“我爸住我的客房,都快把我气疯了。”她面带笑容说,“还要两个星期,我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我点点头。“就我的经验来说,父母有时的确很难搞。”我说,我们互换了同情的眼神。

“好了,今天要帮你做什么呢?”她说着便解开我辫子尾端的橡皮筋,将头发散开。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头发呈淡棕色,中分直发,也不特别浓密。只是人类的头发,做着人类头发该做的事,就在我脑袋上头生长。

“想变化一下。”我说,“你有什么建议?”

“艾莉诺,你准备要多勇敢呢?”劳拉问。这问题问得好,我很勇敢,我是勇敢无惧的艾莉诺·奥利芬特。

“你想怎样都行。”我说,而她一脸开心。

“染个颜色可以吗?”

我考虑了一下。

“会是正常的人类发色吗?我不喜欢粉红色或蓝色那种颜色。”

“我会帮你剪及肩、稍微有点层次的俏皮波波头,加上焦糖蜂蜜色的挑染,还有斜长的刘海。”她说,“听起来如何?”

“一堆听不懂的外星话。”我说。她对着镜子里的我笑了,然后打住,可能因为我没笑。

她恳切地说:“相信我,艾莉诺,会很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