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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在医院外面停下。一楼有出售各式各样商品的小商店。我知道探病带礼物去算是一种礼貌,可是要买什么?我又不知道塞米是怎样的人。买吃的似乎没什么意义,因为我来访就是要带他自己的食物过来,这些食物是他近来选购的。既然他在昏迷当中,读物似乎也派不上用场。不管怎样,都没有什么适合的东西。这家店有少数几样卫浴用品,可是身为异性的陌生人,买与身体功能相关的物品来送他似乎不恰当,而且我觉得一管牙膏或一袋一次性刮胡刀也不是很迷人的礼物。

我试着回想自己收过的最棒礼物。除了波莉那株植物,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令人心惊的是,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迪克兰。他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友,我几乎成功地要将他从记忆里清除,所以联想到他,实在令人痛苦。我回想起一件事,当时迪克兰看到我某年收到的唯一生日贺卡(不知怎的查出我下落的记者,往里面夹了张纸条提醒我,如果我愿意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受访,她愿意支付一笔丰厚的费用),他宣称我刻意不和他说我哪天生日,所以作为我的二十一岁生日礼物,他出拳揍了我的下背部,当我倒卧在地时,将我踢到昏死过去。等我醒来,他又把我的眼眶打得乌青,因为我“隐瞒信息”。另一个我回想到的生日是十一岁那年,当时我的寄养家庭送了我一条银色手链,上头系着泰迪熊幸运符。收到礼物我很感激,可是我从没戴过。我不是那种会喜欢泰迪熊的女生。

我不禁猜想,那个英俊的歌手在我们认识的周年纪念日或是圣诞节时,会送我什么礼物。不,等等——是情人节,那是一年中最特别、最浪漫的日子。他会写首歌送我,美丽的歌曲,然后在我啜饮冰镇香槟时,用吉他弹曲子给我听。不,不是用他原本那把吉他,那样太明显了。为了给我惊喜,他会先学……巴松管。对,他会用巴松管弹奏那段旋律给我听。

回头讲讲更日常的事情吧。因为没有更适合的东西,我只好买报纸和杂志给塞米,想来至少我可以朗读给他听。店里所售的刊物还过得去,从塞米的外表和购物袋里的内容判断,我猜他比较可能读《每日星报》而不是《每日电讯报》。我买了几份小报,决定也替他带本杂志。这就比较难了,有好多选择,如《旅游者杂志》《游艇》和《来玩游艇吧,就现在!》,我怎么知道要选哪一本?我不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我细心且理智地思考着,以便推导出答案。对于他,我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他是成年男人,其他纯属臆测。我依循平均的法则,踮起脚,伸手去拿《欢闹》这种软调的色情杂志,任务完成。

医院里太热,地板踩起来嘎吱作响。病房外面有个消毒凝胶机,上头有个大大的黄色标志,写着“请勿饮用”。真的会有人喝手部消毒凝胶吗?我想一定有——所以才有这个标志。部分的我,就一小部分,一时考虑弯下脑袋试尝一滴,纯粹因为有人叫我别这么做。不要,艾莉诺,我告诉自己,抑制你的反骨倾向,喝茶、咖啡和伏特加就好。

要在手上抹上凝胶我还蛮担心的,怕会刺激原本的湿疹,可是我还是做了。卫生很重要——我千万不能成为传染媒介。病房很大,有两条长排病床,各自沿着墙壁延伸。所有的病人模样都很相似,都是无发、无牙的老男人,不是打瞌睡,就是茫然地盯着前方,下巴往前低垂。我之所以找到塞米——他在左侧那排的尽头——只是因为他胖。其他病人一身瘦骨,披着满是皱纹的灰皮肤。我在他病床旁边的塑料椅上坐下,放眼不见雷蒙。

塞米闭着眼睛,可是显然不是昏迷。要是昏迷了,就会在特护病房里,绑着几条连着机器的管线,不是吗?我纳闷儿,雷蒙为什么要说谎?从塞米胸膛的规律起伏,我可以判断他只是睡着了。我决定不朗读给他听,不希望吵醒他,于是我把读物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顶端。我打开柜子前侧,心想最好把环保袋放在里头。柜子里除了皮夹和一串钥匙,空空如也。我在想,是不是应该翻翻塞米的皮夹,看里头有什么关于他的线索。我正准备伸手去拿,就听到有人在我背后清喉咙,是瘾君子那种满是痰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