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9页)

在这一诗节中,首先是在这一诗节的第三行,我们这位诗人的举止能让我们对他产生什么印象呢?能让我们觉得他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至少他很善于计算他的重音)。此外,左右诗人之笔的与其说是一种和谐感,不如说是他的一个中心思想,他的三联韵首先是一种结构工具,其次才是一种音调上的要求。至于韵脚,它在这一诗节中尚未令我们感到十分震惊。这一诗节最好的东西就是其高度的功能性,它与一首十五世纪的出色诗作构成呼应,后者曾被归在邓巴[15]的名下:

 

无论我生活在哪一阶层,
死亡的恐惧在折磨我……
“所有的基督徒们,你们看:
这个世界只是虚妄,
它充满着种种必然。
死亡的恐惧在折磨我。”
In what estate so ever I be
Timor mortis conturbat me ...
“All Christian people, behold and see:
This world is but a vanity
And replete with necessity.
Timor mortis conturbat me.”

 

很有可能,这几行诗的确就是《两者相会》一诗的写作动机,因为这首先是一首关于虚妄和必然的诗,同样也自然是一首关于死亡之恐惧的诗。不过在《两者相会》中,令七十二岁的托马斯·哈代感到不安的恰恰是必然:

 

钢铁的炉腔,先前是柴堆,
燃烧着她火蜥蜴的烈焰,
冰冷的水流穿过,将它变成潮水的悦耳竖琴。

 

我们的确在这里进行了一次水下旅程,尽管韵脚并不出色(我们又遇见了我们的老朋友“竖琴”〈lyres〉),可这一诗节的出众之处却在于其视觉内容。我们显然身在轮机舱,整台机器在海水的折射中微微颤动。这一诗节的出彩字眼其实是“火蜥蜴的”(salamandrine)一词。除了其神话学和冶金学方面的内涵之外[16],这个四音节的、蜥蜴般的修饰语还能奇妙地让人想起与水截然相对的另一种物质,即火。火熄灭了,却似乎在折射的维系下继续燃烧。

在“冰冷的水流穿过,将它变成潮水的悦耳竖琴”(Cold currents thrid, and turn to rhythmic lyres)一句中,“冰冷的”(cold)一词使这种转化显得更为突出。但就整体而言,这行诗之所以十分有趣,却是因为它似乎含有一个关于此诗创作过程的隐喻。表面上,更确切地说是在表面下,我们看到了波浪涌向海岸(或海湾)的运动,后者看上去就像是竖琴的琴身。因此,波浪便成了被拨动的琴弦。动词“穿过”(thrid)是thread的古体(或方言体),它不仅将声响和意义的织物从一行传至另一行,同时还在音调上让人意识到这一诗节的三角形设计,即一段三联句。换句话说,我们在这里看到的从“烈焰”(fire)到“冰冷”(cold)的发展过程,就是一种能显示出普遍意义上的艺术家自觉意识的手法,考虑到此诗所体现出的面对大悲剧的处理方式,这更能暴露出哈代的自觉意识。因为直率地说,《两者相会》缺乏“热烈的”情感;考虑到遇难者的数量,在这里表露出这样的情感似乎是合适的。而这却是一首地地道道的非感伤诗作,在第二诗节,我们这位诗人暴露出了(很可能是无意之间)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