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喵呜”[1](第2/2页)

人们会说“我做”(I make),却不大会说“我创造”(I create)。这一选择动词的方式所体现出的不仅是谦卑,而且还有行会和市场的区别,因为做和创造的区别只能在事后由旁观者作出。旁观者其实就是消费者,因此,一位雕塑家就很少去购买另一位雕塑家的作品。因此,关于创造力的任何话语,无论它具有多么浓重的分析色彩,都是一种市场话语。一位艺术家承认另一位艺术家的天赋,实际上就是在承认偶然现象的力量,或许也是在承认他人在创造机会迎接偶然现象降临时所付出的勤勉。

我希望,这些文字已经解释了《韦伯斯特词典》给出的定义中关于“制造”的那一半。我们再来看看剩下的“能力”(ability)。“能力”这一概念源于经验。从理论上讲,一个人经验越多,他就会对自己的能力越自信。在现实中(在艺术中,我想同样也在科学中),经验以及与之相伴的专业知识却是制造者最凶恶的敌人。

你越是成功,你在从事一项新项目时对其所能取得的成果便越是没底。比如说,你刚刚完成的作品越是杰出,你在明天再次完成同样杰作的可能性就越低。换句话说,你的能力便会显得越是可疑。“能力”这一概念本身在你们的意识中获得了一个永久的问号,渐渐地,你们就会将你们的工作视为一项旨在抹去这个问号的不懈努力。在那些从事文学,尤其是从事诗歌的人士中,情况更是如此,因为诗歌与其他艺术门类不同,它注定要传导出可以感知到的意义。

但是,即便被冠上一个惊叹号,能力也不能保证次次出杰作。我们大家都知道,大量极有天赋的艺术家和科学家却成果寥寥。枯竭期,休歇期,写作障碍,这些情况其实每位大名鼎鼎的天才都曾遭遇,他们也全都为此哀叹不已,在这一点上他们和那些远不及他们的小名人们别无二致。一家画廊签约了一位画家,或是一家研究机构签约了一位科学家,之后却往往发现他们结出的果实是多么的差强人意。

换句话说,能力既不能归结于技艺,也不能归结于个人的力量,更不能归结于一个人所面对的合适条件,或是他的经济窘况,或是他的社交圈子。否则,我们手头的杰作就会比现在多得多。简而言之,本世纪从事艺术创作和科学研究的人数与可见成果的数量如此不成比例,这很难不让人产生一种将能力等同于偶然的冲动。

看来,在《韦伯斯特词典》为创造力所下定义的两个组成部分中,偶然这一因素均无处不在 ,甚至于我突然觉得:或许,“创造力”这一概念所指的与其说是人的能动作用的一个方面,不如说是这一能动不时诉诸的材料之特性;或许,这一概念的丑陋一面毕竟还是有存在意义的,因为它表明了无生命物质的柔韧性和可塑性;或许,第一个诉诸这种材料的人并非被平白无故地称为“造物主”(Creator)。创造力就由此而来。

《韦伯斯特词典》中的定义或许还需要一个限定语。“制造的能力”(the ability to make)之前还应加上“向偶然宣战的”(war on chance)。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好问题,即材料与其制造者,究竟孰先孰后?尽管我们满嘴谦卑,但在银河系的我们这一端,答案显而易见,而且充满骄矜。此外,还有另一个更好的问题,即我们谈论的究竟是谁的偶然,是制作者的偶然还是材料的偶然?

无论骄矜还是谦卑,在此都帮不上什么忙。或许,我们在试图对这一问题做出回答时,就不得不彻底抛弃价值评判。可我们却一直受到这方面的诱惑。因此,就让我们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吧,与其说是为了学术研究,不如说是为了韦伯斯特的名声。

不过,我觉得我们还需要一个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