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5页)

 

“你看见了什么?”
他向上爬,直到她蜷缩在他的脚下。
“我要答案——你得告诉我,亲爱的。”
“What is it you see?”
Mounting until she cowered under him.
“I will find out now — you must tell me, dear.”

 

这里重要的一个词就是动词“看见”(see),这个词我们已是第二次遇到。在下面的九行中,这个词还将被用上四次。我们马上就将遇到它。但首先,还是让我们来看一看“他向上爬”(mounting)这一行及其下一行。真是神来之笔。在“他向上爬”一行中,诗人一箭双雕,因为“他向上爬”所描绘的不仅是攀爬的动作,而且还有攀爬的人。这时,这个攀爬者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因为那女人在他的脚下“蜷缩”(cowers),也就是说,在缩成一团。要记住,她是在“望向一个可怕的东西”。他的“向上爬”和她的“蜷缩”形成一个鲜明对比,而他高大的身影中则暗含着一种危险。无论如何,于她而言,替代害怕的另一种选择并非安慰。“我要答案”(I will find out now)一句表现出他的决心,也反映了他身体上的优势。而他那个甜蜜的呼语“亲爱的”(dear)也未能减轻她的痛苦,紧接着,男人又说“你得告诉我”(you must tell me),这既表现出他的强横,也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对立。

 

她独自站着,拒绝给他帮助,
稍稍梗了梗脖子,保持沉默。
她让他看,但她确信他看不见,
瞎眼的家伙,他根本看不见。
但最后他低声说了“哦”,又说了声“哦”。
“那是什么?是什么?”她说。
“是我看见的东西。”
“你没看到,”她挑战道,“告诉我那是什么。”
“奇怪的是,我没有马上看见。”
She, in her place, refused him any help,
With the least stiffening of her neck and silence.
She let him look, sure that he wouldn't see,
Blind creature; and awhile he didn't see.
But at last he murmured. “Oh,” and again, “Oh.”
“What is it — what?” she said.
“Just that I see.”
“You don't,” she challenged. “Tell me what it is.”
“The wonder is I didn't see at once.”

 

现在,让我们回到这个动词“看见”(see)上来。在十五行的篇幅里,它被使用了六次。每一个经验丰富的诗人都知道,在如此短的篇幅里多次使用同一个单词会有多么危险。这种危险就是同义反复。那么,弗罗斯特在此追求的是什么呢?我认为,他追求的正是同义反复。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种非语意的表达方式。你们还可以看到,例如那个“哦”(oh)字,然后又出现了一次“哦”。弗罗斯特有一个理论,讲的就是他自己称之为“句音”(sentencesounds)的东西。这个理论来源于他的这样一个发现,即人的语言风格中的发声和音调也是含有语义的,就像任何一个具有实际含义的词一样。例如,你们无意中听到两个人在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里谈话。你们听不清他们交谈中所使用的单词,但你们却能听懂他们谈话的大致含义,实际上,你可以相当准确地猜透这场对话的实质。换句话说,曲调要比那些可以被替换的、显得多余的歌词更为重要。简而言之,这个或那个单词的重复能把曲调解放出来,使它听起来更为清楚。同样,这样的重复也能释放思想,清除这个词在你们头脑中形成的概念。(这自然是古老的禅宗方法,但是想想看,在一首美国诗歌中发现这样的方法,这会使你们想到,哲学原理可能不是来自文本,而是另有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