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场演讲[1](第2/5页)

因此,请你们把你们此时听到的东西仅仅当做建议,当做几座冰山的尖角,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但绝非西奈山的尖角。我不是摩西,你们也不是《圣经》里的犹太人。这些我在加利福尼亚某个地方随意涂写在黄色拍纸簿上的几段话不是碑文[3]。你们愿意忽略的话,就忽略这些建议;你们非要质疑的话,就质疑这些建议;你们实在记不住的话,那就忘掉这些建议,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强迫的成分。如果其中某些建议此刻或将来能对你们有用,我会感到很高兴;如果不是这样,我的雷霆之怒也降临不到你们头上。一,无论此刻还是将来,我认为,对于你们而言,保持你们语言的精准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要尝试创建并善待你们的词汇,就像善待你们的银行账户那样。要时刻关注你们的词汇,并尝试增加你们的积蓄。这样做的目的并不在于提高你们的卧室口才,或是促进你们的职业成功,虽然这两种结果也都有可能出现,也不在于让你们成为交际场合的雄辩家。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你们尽可能充分、精准地表达自己,总之,就是保持你们自身的平衡。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日积月累,最终会导致神经官能症。每一天,人们的心理都会发生很多变化,但人们的表达方式却往往一如既往。表达能力落后于体验。这对心理会有不好的影响。那些无名无姓的感情、感受、思想和印象没有被表达出来,没有获得大致的满足,它们在某一个体的内部不断被压抑,最终会导致心理爆炸或心理崩溃。为了避免这一结果,人们倒不必变成一只书虫。他只需拿起一本字典,每天阅读,有时也可以读几本诗集。不过,字典还是头等重要。字典到处都有,有些字典甚至还配有放大镜。它们相当便宜,即便那些最贵的字典(配有放大镜的那种),其价钱也远远低于看一次心理医生的花费。如果你们还是想看心理医生,那就让医生看看你们的字典瘾症吧。

二,无论此刻还是将来,请你们尝试善待你们的父母。如果这话在你们听起来像是“当孝敬父母”[4],那也无妨。我只是想说,你们要竭力不去反叛他们,因为他们极有可能死在你们之前,因此,你们至少可以不使自己背负这种内疚,如果说不是悲伤的话。如果你们需要反叛,就请去反叛那些不易受到伤害的人。父母是一个近在眼前的靶子(顺便说一句,兄弟姐妹、妻子丈夫也是如此),近到你们不可能打偏。针对父母的反叛,诸如“我不再要你一分钱”之类,实际上是一种十足的资产阶级举动,因为它能给反叛者带来极大的满足,在这里就是精神上的满足,信念的满足。你们越晚走上这条路,便会越晚成为一位精神上的资产阶级,也就是说,你们的怀疑主义状态、智性不满足状态保持得越久,对你们而言就越好。另一方面,这种“不要一分钱”的做法也具有某种实际意义,因为你们的父母极有可能会把他们的毕生所得全都作为遗产留赠给你们,成功的反叛者最终却获得了完整无缺的财产,换句话说,反叛原来是一种有效的储蓄方式。虽说利息会是灾难性的,我甚至想说,会导致破产。

三,请你们试着不要太在意政治家,这与其说是因为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够聪明,或不够诚实,不如说是由于他们的工作之规模,即便那些最好的政治家也会觉得他们的工作庞大得难以应付,比如政党、学说、体制或蓝图等等。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们的作为也仅限于降低、而不是根除社会之恶。无论一项改进多么重大,从伦理学的观点看它都永远是微不足道的,因为永远有人,哪怕是一个人,无法自这项改进获益。这个世界并不完美,黄金世纪从未有过,也永远不会有。这个世界可能发生的唯一改变就是它会变得越来越大,也就是说,在地球大小不变的情况下人口会越来越多。无论你们选举的那个人如何许诺将公正地给大家分蛋糕,可地球却不会变大,实际上,能获得的份额只会越来越小。在这样的光照下,或者更确切地说,在这样的黑暗中,你们就应该依靠你们自己家的饭菜,也就是说,你们要自己去把握世界,至少要把握你们活动范围之内的世界,你们半径之内的世界。不过与此同时,你们也要做好一种准备:你们或许会痛苦地意识到,甚至连你们自己做的那份蛋糕都未必够吃;你们要做好一种准备:你们在餐桌上收获的失望可能和感激一样多。这里最难学的一堂课就是蛋糕的分量要做得稳定如一,因为,只要一次端上这块蛋糕,你们便会制造出相当多的期待来。请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有能力持续不断地提供这些蛋糕吗,还是你们更愿意指望一位政治家呢?无论这种深刻自省的结果是什么,无论你们如何坚信这个世界不必怀疑你们的厨艺,你们都最好立即行动起来,坚持让你们即将进入的那些公司、银行、学校、实验室等等诸如此类的地方,让这些装有暖气、有警察二十四小时守护的地方能收留无家可归者们过夜,因为现在是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