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扬苦闷[1](第2/5页)

仅此一点便降低了创新和发明作为苦闷之解药的可能性。但是,即便在一个更为单色的世界里,与创新和发明相关的另一个麻烦恰恰就在于,它们会带来回报。你们若是善于创新或发明,便能迅速致富。虽说这是好事一桩,但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凭借自身的体验都知道,最常感觉苦闷的就是富人,因为钱能买到时间,而时间是不停重复的。假设你们并不追求贫穷——否则你们就不会来读大学——那么就有这样一种可能,当能够使自己获得满足的方式刚一被你们掌握,你们便会立即遭遇苦闷。

仰仗现代科技,此类工具就像苦闷的同义词一样繁多。有鉴于它们的功能——让你们淡忘时间的多余——它们的丰富性发人深省。同样发人深省的还有你们的购买力之功能;朝着不断增强这种购买力的未来目标,你们将走出这个典礼会场,伴着你们的父母和亲戚紧握在手中的那些工具所发出的轰鸣声。这是一幅预言性质的场景,一九八九届的女士们和先生们,因为你们正在步入这样一个世界,在这里,关于事件的记录在矮化事件本身,这个由录像机、立体声播放机、遥控器、运动服和健身器材构成的世界,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去重新体验你们自己或是他人的过去:罐装的欢乐征服了新的血肉。

一切能显示出规则的东西均孕育着苦闷。这在很大程度上都与金钱有关,既指钞票也指钞票的拥有者。当然,我并不打算将贫穷说成一种逃离苦闷的手段,虽然圣方济各似乎正是这么做的。然而,尽管我们为贫困所包围,在这个视频基督教的时代,创建一些新的苦修教会的念头仍不会赢得太多赞同。此外,你们这些喜欢别出心裁的年轻人,你们总是更愿意到南部非洲的某地去行善,而不是帮助邻居,你们总是更情愿放弃一个你们喜爱的苏打水品牌,而不是走进贫民区。因此,无人建议你们甘于清贫。能给你们的唯一建议就是要对钱怀有更多的惧怕,因为你们账户上的零也可能变成你们精神上的零。

说到贫困,苦闷就是贫困之苦难中最残酷的部分,而摆脱贫困的方式中有一些是较为激进的,比如暴力起义或吸毒。这两种方式都是临时手段,因为贫困的痛苦是无边的;由于痛苦是无边的,这两种手段都代价很高。一般而言,一个人把海洛因注入他的静脉,其原因与你们购买一盒录像带大致相同,即逃避时间的过剩。区别仅在于,他的开销大于他的获得,他的逃避手段很快变得和他试图逃避的对象一样多余,这一过程远比你们的手段来得快。就总体而言,注射器的针头和立体声播放器的按键这两者在触觉上造成的差异,就大致等同于时间作用于不同人时的不同感觉,时间富裕者会感觉强烈,而时间缺乏者则感觉迟钝。总之,无论富裕还是贫穷,你们迟早都会因为时间的多余而痛苦。

你们是潜在的时间富裕者,你们将来会厌倦你们的工作、你们的朋友、你们的伴侣和你们的情人,厌倦你们窗外的风景、你们室内的家具和壁纸,厌倦你们的思想和你们自己。相应地,你们也会试图寻求逃避的途径。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些能使自己获得满足的方式之外,你们还可以变换职业、住所、公司、国家和气候,你们还可以沉醉于性爱、酒精、旅行、烹饪课、毒品和心理诊疗。

实际上,你们可以同时干所有这些事情,在某段时间里它们会起到作用的。当然,直到某一天,你们在你们的卧室里醒来,置身于新的家庭和不同的壁纸,置身于不同的国家和气候,看着你们的旅游公司和你们的心理医生寄来的大堆账单,怀着同样陈旧的情感面对从你们的窗户倾泻进来的日光。你们想穿上你们的便鞋,却发现没有鞋带,无法让你们步出熟悉的环境。依据你们的激情或是你们的年纪,你们要么惊慌失措,要么与这种熟悉的情感妥协,要么就再来一次繁琐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