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5页)

蒿草尽头是直立的山壁,隐约刻有字迹,我正要辨认,他已飞奔而去。那女兵在此时问我:“写的什么呀?”

想到是她带我俩走上的此路,那些字应是她所熟识……我感到将有不祥的事发生。

他攀着刻痕,已爬到了第二个字的位置,女兵拽住我说:“他可别掉下来啊。”我猛然醒悟,他已经受了蛊惑,在失控的情况下爬上字迹,当爬到最高一字就会掉下摔死。

我大吼一声:“下来!”甩开女兵,奔到石壁。

仰望上去,他意外的瘦小。他在高空羸弱的形象,令我惘然,许久以来,我有着深深的自卑……

我用初中三年的所有课余时间,画了四百张方形圆形,考上了美校,终于看到梦寐以求的名贵画册。但面对世界名画,我毫无反应,方知道自己的鲁钝。

为寻出名画的底细,我看了大量画家传记。他们的生平就像是一篇篇传奇小说,大多横死。我没那么烈性,所以也没有灵性。喜欢上斜线上的女生后,我本该天然地将她追求,但那些传记已印在我脑中,有他们作比,我信心全无。

他和一条蛇共度了童年,经历传奇得正像是一位画家。我强烈地预感到,模仿着他就能追到斜线上的女生,但当我走上斜线,即将说出蛇的故事时,一种耻辱感突然降临。我收紧四肢,让故事中的蛇将我一个人缠绕,我不能模仿着别人追求我喜爱的姑娘……

我又吼了一声:“下来!”

他惊讶地回头,身体晃了一下。

我身边响起女兵的惊叫。他稳定住身形,看了我一眼,目光便越了过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女兵双手捧在胸前,紧张地比画,随时准备要将他接住。

他的目光充满友善,转过身再次攀登。

我最后说了声:“下来。”低得连我都听不见,就迈步走了。也许不是受了蛊惑,而是一股画家才有的血性,令他在风景中变得激昂——这一激昂我没有。

回到招待所,面对贴在墙上的画,我越发沮丧。作画时他躺在我身后,传来无形的压力,我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在风景中毫无领会,我所有的鲁钝都被他窥见。

窗外,三百多女兵在食堂门口整队。据此分析,那个山上的女兵一定是山妖了,不然她就会在此时此地。我离开后,时间已过去不少,他应该死了吧?

当食堂门口走得空无一人时,他跑进屋来,兴高采烈地写了几个字,说:“看看念什么?”

依稀记起是山中的对联,我才反应出那是繁体字,看来在石壁下女兵问我念什么,是她真的不认识。回想起女兵在冰雹中的姿态,她蹲下后显得膝盖方挺,臀部支在小腿上,荷叶一般……

我问:“女兵呢?”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改变了面部结构。

他说,当他爬到第一个字时,回身一望,山上草木是一片忧伤的湿漉。女兵双手捧在胸前,紧张地对应着他的身形,正是我走之前的姿态,像是在召唤他跳进怀中,摔在她温暖的乳房上。

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幸福的感觉,喊道:“你在干什么?”

“你要是掉下来,我能接住。”

女兵的话让他确信了幸福的到来。他说幸福是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女兵紧张的面容可爱之极,他不由得想逗逗她:“你要接我,也得把胳膊张开呀,否则接不住。”

女兵认真地说:“你要真掉下来,我是没力气接住你整个人的,我只能接你的头,其他部位摔坏了可以到医院修。”

在高空的他没有被逗笑,他说女性的考虑方式,真的很好,他想摔烂了四肢躯干,只把自己这颗脑袋送进她怀里。

听完他的话,我说:“我刚才走了……”他连忙说,是他惹恼了我,不该在我的规劝下还要攀登,对于我的怒吼,他认为:“只有最好的朋友才为我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