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5页)

但那片土静静的,我预感到,由于热量的突然而至,那条蛇已在土层下死去。他也应该有此预感,望着那片湿土,眼神呆滞。

在掩盖着一条生死不明的蛇的土层上,我和他高度敏感,觉得一尊大型动物正在不远处躲藏。在星光所照的地面,树影里混淆着一条人影,他大吼:“谁!”便有了一声女性的喘息。

树林中走出一个女兵。

她梳着标准短发,显得脖颈长长,树叶暗影泼洒在身上,犹如一位服饰繁琐的古代仕女。她冷冷地看了我们大约三秒,又转身隐入树林,鬼魅般消失。

我俩怀抱湿衣匆忙离去,在无灯的路上,不断有水珠从怀中滴下,打在路面,从远方山壁传来惊心动魄的回音。

回到招待所后,他分析起那个女兵。

由于和冬眠之蛇前后出现,这个在黑暗中辨不清五官的女人,有着妖孽的色彩,著名的“白娘子”传说,就是一条蛇慕恋上一位书生,化作美丽女人出现……

蛇的可惧形象被重新描述,他说,蛇的造型在所有生物中最为神性,只是长长的一段,没有手足头尾的繁琐,蛇的形状是单纯的典范,所以最美的女人就应是蛇所变化,写《白蛇传》的古人真是天才。

那一夜户外有风不息地作响。

女兵出现后,我俩再没了画画的兴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匮乏,空背着画夹四处游逛,遭逢了一场冬季的冰雹。

下冰雹的那片云从远方飘移而来,正为他举目所见,一颗冰晶砸在眼角。他捂着眼拉我跑进一处坍塌的庙宇后,整条山峦都在被动挨打。

我俩在倒斜的影壁下蹲身隐藏,一条人影尖叫着跑进,钻入残存的一片屋檐,是个女人。

我俩和她之间,是水帘一样降落的冰雹。她不知还有旁人,褪下外衣拧水。裹着她身体的毛衣为湖蓝色,在冰凌的闪光中起伏。

远望着那水雾朦胧的肉体,我俩没有观赏异性的欢愉,反而升起恐惧。凭着直觉,知道就是她出现在河滩的夜晚。荒野中,她突兀地出现,暴露优美,有着强烈的妖孽色彩,也许就是那条冬眠之蛇变化而来。

她挂晾完外衣外裤,肉体方猛地感到受凉,双臂环抱着蹲下,蹲下后就看见了我俩。

我们三人无言地蹲着,遥遥相视,由于冰雹的阻隔,看不清彼此的眼神。她蹲下后臀部伸展,毛裤裤脚向上抽缩,露出小腿一截白色,我能真切地感到她胫骨上的冰凉。

冰雹停止后,整个山野闪闪发光的状态维持了两三分钟。对面的女人站起身,她四肢很长,散发着雌性的香气,套上湿斑外衣,向我俩走来。

她走过来说:“是画画的吧?”我俩立刻站起。

通过这个女兵,我俩了解到这片山峦在十九世纪曾有许多庙宇,围拢着一个能令妇女生育的温泉。

在一百多年的时光中,每到山花盛开,山谷中满是驮了妇女的毛驴,毛驴挂着铃铛,当山下铃铛响成一片,山上的和尚便知道春季已猛烈地到来。

随着时光流逝,女人们有了新的生活方式,不再到来,香火断绝后,和尚纷纷离去,被遗弃的寺院自然地破败。漫山遍野的花开景致也不再出现,长出怪异的荆棘,迷失了温泉。此地的秀丽逐渐鲁钝,淹没于燕山山脉的无数峰峦里,不再有什么特别……

女兵说着山中典故,带我俩走上一条回招待所的近道。

虽然彼此说话,但这女人仍有着浓浓的妖气。这条她带领的道路曲折狭隘,荆棘遍布。她在河滩出现后,我询问过招待所所长,他说女兵是不允许随意外出的,女兵们都来自外地,而她像讲自己家里事一样讲着此山历史,越来越像山里的妖精。

小道拐入了一片开阔地带,摇曳着一人高的蒿草,他突然兴奋地大叫:“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