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第3/4页)

几个男的,穿着紧身黑衣,腰间、腕间,缠着闪亮锋利的金属饰物,在人群中张牙舞爪地穿过,没人躲他们,也没人理他们。

―男一女,男的头发染成粉红色,披散在肩头,女的漆黑的发,梳着刘海儿,走过去看后面,是个秃子。与前清中国男人发式成反比。

两个小伙,不知在头发上做了什么手脚,一个头发像带了静电,太阳神似的向四周放射;另一个头发拐直角,被大风吹折了般向一边偏倒。

那个穿长裙的女孩儿,衣服松垮得要滑下来,脚上是双不配对的鞋,一只比另一只至少大了一码。

商店门前,有个男的在跳霹雳舞,周身都动,头一点一点地,像是太空行走的慢镜头。

一帮男女,边走边叫,用手里的玩具枪向行人“扫射”,射出的“子弹”变成一条条彩色塑料丝,拉不断扯不断的,引起一阵哄笑。

顶着一脑袋玩具枪喷出来的青红鉍,我进了东屋堂展室。

室内一个参观者也没有,远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直愣愣地发呆,穿花连衣裙的姑姑正靠在沙发上打盹,嘴巴一吹一吹的,发出很不雅的鼾声,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看得出,虽然街上闹翻了天,里面却是许久无人光顾了。

远山漠然地向我点点头,我看那售出记录上,还是那个单单的数字八百,让人脑子里冒出“惨淡经营”这个词儿。我犹豫着今天是否要学学老太太,掏腰包买一幅最便宜的猫画,以示友谊的时候,进来一个中年人。

显然,远山被这位参观者感动了,眼睛随着中年人转。中年人显然觉得误进了什么地方,有些进退两难,最后,几乎用跑的速度,耗子似的围着墙根转了一圈,出去了,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墙上的猫和它们的主人远山。

远山站在那里,沉默着。我真担心他会像小孩子一样,“哇”地哭出来。想安慰他几句,又觉得多余。踌躇间,宫岛甩着手杖,颇有风度地进广展厅。老头摘下手套,弯腰在小桌上签了名,将门票钱投在个箱内,咣啷一沉重的一声响,我听得出,那是块五百元獅。

“您来啦!”我高兴地招呼我的导师,这位德高望重老学者的到来,为这个可怜的猫展增色不少。

老先生用眼睛巡视着展厅说听说你的朋友在这儿办了个画展,正巧路过,进来看看。”

我这时才发现,远山不见了,就像上次请客吃饺子,溜得突然,蹊跷。我一直站在门边,他不会从大门出去,那么自然是躲在厅里了。

我齐屏风后的休息间里找到了他,让他出去招待宫岛先生,他竟往后缩,说什么也不肯露面。我说展览不是我办的,客人来了我不能替他搞招待,再说我又不懂画。远山死活仍是不出去。这时宫岛踱到屏风后面来,见到远山,若有所思地想了半天。

远山的验红得成了紫茄子色,说话也语无伦次了,“……实在是失礼得很……对不起……请多多原谅……”

“原谅什么呢?”宫岛说,“叶桑的朋友办画展,我想我应该市”

远山窘得不能再窘,笔直地站在那儿低着脑袋像个准备挨训的小学生。宫岛说着走到展品跟前,一幅一幅地细细欣赏起来。这时,他的身后已围了一群人,不是看猫,是看宫岛,看电视明星的。有两个小青年要求宫岛签名,要用重笔签在衬衣上。老头很潇洒地写了自己的名字,于是许多人拿出了笔,拿出了本,人群中有人劈劈啪啪地鼓掌。刹那间’闪光灯一亮,报社记者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了。展厅内拥了不少人,还有人不断往里进。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岛身上。宫岛比猫有吸引力。

姑姑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旲眯眯给宫岛行了礼说:“请宫岛先生对作品多多给予指导。”我恍惚觉得这样的话该由远山来说,却见远山缩着肩站在宫岛身后很远的地方,看样子,到现在也没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