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2000—2003)

在那次法国之行后约莫两年,我放弃了摄影。当时,我被一位相熟的策展人拒之门外;盛怒之下,我把所有相机装进一个盒子,搁在路边。一个小时后,我想把它们取回时,盒子早已不见了。此后的几个月,我的生活一路跌入谷底。我开始一觉睡到下午,还过量吸食大麻;我写了几个小故事,却从没有将它们给任何人看;而且,我明显变得好斗了。当时的女友弃我而去,在她看来,我太过自闭,太不接地气,她再也无法忍受我了。但我却无所谓。就像在前几段感情中一样,我并没有真正心动,在内心深处隐隐感觉这一切并非真正属于我的生活。我常常想用它来交换父母尚在时的生活。这种想法一再出现,就像是一道蒙在我心上的诅咒。

从丽兹那儿得知黄胶唱片有个空缺职位后,我退掉了在汉堡租的房子,搬到了柏林。这家音乐厂牌[21]的办公地点在科特布斯水坝大道附近的一个后院,它专注于歌手和词作者的培养及印度摇滚。我起初在那儿做法律顾问,后来成了一名猎头,但其实就算我去国外谋生或是再回去念书,也可以混得差不多。在内心深处,我觉察到自己的生活正在偏离正轨,但当时我还无法说清楚这种感觉。问题在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出了岔子。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二〇〇三年一月,在我三十岁生日前夕,我正骑着小黄蜂踏板车在城里转悠,一辆红色的菲亚特突然停在我身旁。为什么我竟无法将目光从它身上挪开?哦,对,是因为阿尔瓦。她有过一辆同样的车。那一刻,我又想起了一切是怎么结束的。我求她跟我一起去慕尼黑,作为回应,她跟那个男人上床,还逼我目睹了这一幕。就是这样。

但这还不是全部。

中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阿尔瓦出人意料地来到我面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嘻嘻地说,她可能要去新西兰做一年义工。我们说到今后可能见不到面了,互相感叹从朝夕相处到不再相见的巨大反差。其实我当时还气愤难平,但她的眼神里有一些脆弱的东西触动了我。后来,她挽着我的手,问我要不要周末一起做些什么。她想通了一些事情,打算好好跟我谈谈。

我很吃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我答应无论如何都会给她打电话,她说她会等我的消息。

但我却没有给她打电话。

整个周末,我一直在寄宿学校走廊里的公用电话旁徘徊。但我没法给她打电话。阿尔瓦肯定是有意这样伤害我的,就算她再三强调,显然我对她也没有那么重要,她很快就要永远抛弃我了。我怎么能原谅她呢?但与此同时,我又非见她一面不可。我期待她或许会打个电话给我,但她没有这样做。

周一再次回到学校时,她没有搭理我。她一直逃避我的目光,似乎是在向我表示抗议。课间,我过去找她。

“对不起,”我故作随意地侧身倚在墙上,“我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但周末实在是太忙了!”

或许我还扯谎说自己去了一个派对,并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她也认识的女孩。阿尔瓦知道那个女孩喜欢我。反正只要能对阿尔瓦的所作所为略施报复,我便能感到莫大的安慰。我以为她会遗憾地点点头,或者至少对我的镇静表现出一丝惊讶,但她只是质疑地盯着我看。

“这样啊,”她说,“对哦,我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哎呀,没关系的。”

这就是我和阿尔瓦的最后一次对话。

见到那辆红色菲亚特几天之后,我去接丽兹下班。距离在贝迪拉克共同度过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去快五年了。她在一所夜校里补上了高中毕业考试,后来读了师范专业,取得了音乐、艺术和德语学科的教师资格。我看见她和几个青年教师一起从楼里出来。从远处看,丽兹还要再高一些,可说是风度翩翩。她肩上背着一个挎包,脸上挂着笑容,显然是这群人的头领,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中都带着仰慕。不知道她早已年过三十的人可能还以为她只有二十五岁,她的脸庞较过去圆润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