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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摸到你的肋骨。”我轻声说,“你吃不饱吗?”至少他的皮肤依然光滑,肩膀没有伤疤,后背没有疖子,臀部没有虫子咬的包,两腿间没有皮疹。他的身体随着我的抚摸在轻轻颤抖。

那天晚上,他终于告诉了我他“应征入伍”的过程。我们依偎在船长的毯子下面,他平躺在床上,头枕着糠谷枕,我舒服地靠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肩膀。

“我很抱歉。”他说,“我原本没打算参军。你了解我的,安丽。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认为,当一名工程师是我为国效力的最好方式。”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腹部,听着他的叙说。他离家之前,我们常常会聊到深夜,分享彼此的故事,他的故事变成我的,我的故事也变成了他的。但他的这个故事直到现在才讲给我听。

“那是我出差后的第三天。”他说,“我还没有足够的数据,没办法向西门子公司的老板提出明确建议。我沿着九龙江检查了两处位置,第二个位置看来最适合修建水电大坝。当时天色已晚,通往山下的路要经过一片森林,而且道路被雨水严重侵蚀,到处是岩石。我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才遇见人,是两个中国士兵。他们从树林里突然跳出来,手里的枪指着我。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遇到土匪了。他们绑着土黄色的军人绑腿,脚上却穿着草鞋,橄榄色的制服外面套着不像正规军装的棉衣。其中一个人用枪指着我的头,要看我的身份证明。他可能根本不认字,却装模作样地研究我递给他的名片。他的同伴上来对我搜身,把我的笔记本、计算尺和西门子野外勘测工程师的公式手册全部翻了出来。”

聿明摇了摇头。“西门子的手册差点要了我的命。那个士兵打开一看,眼睛立刻瞪大了。“看看这个!”他喊道,“间谍?他妈的,这臭小子是个日本间谍!”他们对我破口大骂,年纪大些的士兵在我眼前挥着手枪。我跟他们解释说,上面印的外国字是德语,不是日语,可他们根本不听。等他们终于冷静一点了,我说服他们带我去见长官。”聿明轻声笑了。“我当时应该把他们的枪夺下来,不过,那时我还没有现在的本事。”他目光转向一旁,脸上挂着微笑。我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新学到的战斗技能感到骄傲,他现在绝对可以空手夺下两名士兵的武器,我也为拥有这样一个丈夫而骄傲。

“营地至少在五公里开外,穿过树林的道路又崎岖难走,等我们到那里时天已经黑了。他们的长官坐在火堆前面。他们报告说抓住了一个间谍,并把我的野外勘测手册交了上去。这群年轻士兵虽然没受过教育,但我相信,他们的长官一定是个讲道理的文化人。

“然后,那位长官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李重威,我在上海交通大学时的同学。‘老韩,’他说的是大学时代我们偶尔会讲的上海话,‘我的侦察兵认为,你的这些公式是日本人的代码。’他哼了一声,‘我跟你说,老韩,这些笨蛋太难教了。’我瞥了一眼那两个侦察兵,他们单纯的脸上没有一丝感觉被侮辱的表情。‘不用担心。’他说,‘他们连自己的方言都讲不好。’我心想,他怎么还不命令手下的士兵把枪放下,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耐心等着。我们聊了一会儿大学生活和一些共同的朋友。‘那么,你帮西门子公司做事。’他说。‘而你参了军。’我回答。‘正是。’他的口气似乎在说,这是他做过最好的决定,而且从他的言行举止我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充满热忱的爱国者,渴望为自己的国家做出贡献。他谈到军队需要更多的工程师时眼睛闪着光芒。‘你不会相信,让有才干的人入伍有多难。’他说,‘太可耻了!我们强拉农民去当兵,但是招募军官时,却坐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他盯着火光说,‘我们应该用更好的办法来招募军官,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