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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诗人、书法家和山水画家。”他的朋友狡黠地一笑。然后——尽管我们还没有彼此介绍过,他也不知道我是否已婚——他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心想,这人真像个码头工人。

“我们到达山顶时,”郑惕说,“我累得气喘吁吁,只好先躺下休息,再起来欣赏风景。而我这个所谓的朋友,”他边说边和他的朋友一同从冷盘里夹菜,“竟然让我错过了精彩的序幕。”

“前面的发展慢腾腾的,跟后面的故事没什么关系。”

“可对于构建故事悬念和整体戏剧效果来说,前面是重要的铺垫。”

我对这两人渐渐失去了耐心,暗自猜测他们亲眼目睹了什么事件,竟如此兴致勃勃。“你们可以直接说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说。

意外的是,郑惕的朋友居然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他放下筷子,开始描述他们的见闻。“想象一下,”他说,“7艘日本战列舰、8艘巡洋舰、2艘布雷舰、3艘驱逐舰,全部停靠在厦门港,排成整齐的四列,像是正在等待比赛开始的龙舟队。日本人向来严格遵守纪律,这是他们的长处,也是他们的弱点。这时,英国巡洋舰伯明翰号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你们大概会想,英国人和日本人既不是盟友,也没有宣战,为什么一艘英国军舰会冲向整支严阵以待的日本舰队呢?我叫醒郑惕的时候,英国军舰已经从前面两列日本军舰之间穿了过去,英国水手全部靠在栏杆旁,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什么。幸好我带着双筒望远镜,便赶紧调好焦距,我看到英国水手拿着的是相机和画板,他们正不停地按下快门,飞快地临摹日本军舰上的装备。”

“日本鬼子的武器全部暴露在外面。”郑惕补充道。

“至少英国船第一次穿过去时是这样的。”

“没错。等那些日本鬼子明白过来,立刻慌作一团,忙着用防水油布遮盖他们的秘密武器。我们刚开始还以为,他们最想藏起来是军舰上的大炮。”

“英国人可能对日本军舰的外部轮廓也感兴趣。”魏先生说。

郑惕的朋友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东西。日本鬼子的天线,看起来很不寻常。”

几个男人讨论起天线和各种可能的用途,服务员端上来头两道热菜:盐焗蟹和炸虾球。这两道菜如今很难吃到,除了明月轩的厨师,其他人恐怕没本事弄来这些海鲜。明月轩是鼓浪屿的百年老店,他们认识附近所有渔民。服务员敲开螃蟹的大蟹钳,连着蘸汁一起递给魏先生,魏先生谦让着要把大蟹钳给我,接着又要拿给老高,我和老高急忙把碗端开。最后,老高把蟹钳一分为二,递给魏先生肉比较多的一半。大家边吃边品评菜肴。

我们唇边沾着海盐,嘴里嚼着蘸了姜醋的香甜洁白的蟹肉,此时大家脑海里还能想到什么呢?当然是美食了。每个人都想起曾经吃过的螃蟹、龙虾或海龟,然后向其他人描述当时味道有多么鲜美,是如何烹制的,在哪里吃到的。对往昔快乐时光的回忆更令我们对如今的境况感触良多。

吃到第三道菜清蒸大石斑鱼时,魏先生生日聚会谈论的主题不再是食物,大家议论起时事来了。老高挑起的话头。他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嗝,见其他人还在忙着夹石斑鱼,他感叹一声,又摇了摇头。“国破家亡啊。”他叹了口气。

郑惕的朋友——他叫范昊甫,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谁说我们亡国了?日本人占领的只有一些点和几条线,仅此而已。东部的一些城市和几条铁路线。”

“话是没错。”其中一位老者反驳道,“可是失去了那些沿海城市和铁路线,我们已经瘫痪了。”

“中国人?瘫痪?”何颂哈哈一笑。她环顾一眼餐桌四周的人,再次开口时,她提高了音量,像是在演讲。“只有在这种时候,中国人民才充分展现出他们的力量。我们厦门大学的全体师生,在接到通知后即刻就准备好开始转移。我们的老师和学生背着教科书和整套实验室设备,翻山越岭走到长汀县。有谁曾想到我们中国师生做得到?到达长汀县后,尽管当地条件不好,宿舍简陋,教室拥挤,师生们又远离故土家人,可他们仍然怀着跟以前同样的热情,继续投入到教学生活中。这样的厦门大学,谁又能想得到呢?”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虽然她自己为照顾公婆留了下来,但她的学生和同事们成为中国人的英雄,她为此感到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