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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今天已经结束了,但我的期待丝毫未减。我摸黑回到房间,我们的房间。不,这一天还没有结束——在我心里还没有——到明早太阳出来才算。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聿明的消息,我会等待。无论这希望看似多么渺茫,我会等下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不愿意相信没来由的心灵感应,宇宙万物不都是始于一片混沌虚无吗?聿明尤其接受不了——我亲爱的聿明,我的心上人——他总是问我怎么知道:在哪里读到的?谁告诉我的?从不相信这一类真相。母亲懂得。她很少提及,但她的直觉很准。她曾告诉我,顶好不要谈论别人不曾经历的事情。不过,我想要把一切告诉聿明,哪怕有时候得迎合他的思维方式,编造出一些理由。

我把罩袍搭在椅背上,爬上床,把被子拉上来盖好,阖上眼。阖眼并不打紧,甚至睡着也没关系。无论醒着或睡去,今晚我一定会收到他的消息。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看见一片小池塘,池塘中间的狭窄处架起一座红色小桥。我和聿明靠着桥栏杆,把米饼扔进水里,观看抢食的金鱼——鱼嘴一张一合,透明的尾巴摇摆着,互相簇拥着、回旋着、磨蹭着。

慢着!

我翻身坐起。如果我所期盼的最终不过是黄粱一梦呢?我一把抓起眼镜跳下床,双脚狠狠地踩在地板上。不,我不要梦。梦里相见没有用。根本没用。我重重地踏着地板。我需要实实在在能抓在手里的东西。我打开窗户,又砰地阖上。我受够了做梦,受够了第六感,还有那些幻想。我想要……哪怕是一封信。

我焦虑地来回踱步,房间太小,我又走到过道去。我曾试着在脑海里拼构出他的样子——闪着光泽的头发向左偏分,饱满的前额,耳朵和眉毛的轮廓,眼睑下的阴影,鼻梁的长度——一切一切,从头到脚每一个微小的细节。我尝试过构想他身体的一部分,也尝试过想象他的全部,但这些统统不能满足我。

我停在儿童房门外,开始怀疑今天是否真能收到他的消息。也许我所抱的全部信念和愉悦都只不过是痴心妄想。我推开门,经过熟睡的孩子们,走到窗边。

寒气渗进屋来,钻进我的睡袍,从小腿爬上腰间。我再次分辨出院子和小巷里的各种暗影。有个东西在移动。是个男人。他在巷子里观察我们的围墙,然后把一只手搭在水泥围栏上,一眨眼就翻了进来,脚一落地,便跑向房子另一边。

贼。我想起阳台上形同虚设的门锁和储藏室里存着的食物。我这时该把家人唤醒,但我只是跑回自己的房间,从窗户缝往外瞅。他刚从侧面绕过来,边走边抬头望向房子。我屏住气,如果他靠近阳台,我就立马跑下去叫阿桂和素莉。但他好像并没有注意阳台,而是径直走到我窗下。虽然我猜他应该没有看到我,还是后退了几步。

嘭,嘭。

我皱起眉。

嘭,嘭,嘭。

石子,他在朝我的窗户扔石子。等他停下来,我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这人正蹲在地上摸索石子。突然,他直起身,渔民打扮的他竟然有军人的身姿。“韩太太?”

我探头出去,“你想做什么?”

“请问您是韩聿明少尉的夫人,韩太太吗?”

听见聿明的军衔我大吃一惊,“你是谁?怎么会半夜三更溜进我家?”

“韩少尉派我来的,太太。”他低头致意。

我把窗户完全推开,走到阳台上,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这就是我等了一整天的那个人吗?

“到后门去。”我抓起罩袍,心想,我是对的,今晚我会收到聿明的消息。我穿上罩袍,一边往楼下跑一边系上带子。他还活着,这是他派来的信使。黑暗中,我摸索着墙壁和椅背,匆匆经过走廊和客厅,来到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