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之春 师走 (1) 上旬(第2/4页)

“在某本书批评你的言辞之中,有一处提及傲慢的艺术云云。评论者指出,你的艺术在失去那个时更加有趣云云。我反对这个意见。在我看来,太宰治分明就是爱哭鬼。正因如此,我才喜爱太宰治。若有冒犯尚请见谅。不过,这个爱哭鬼,宛如岩石。沐浴飞沫,咬牙坚忍——好久不见了‘He is not what he was’吗?写于世田谷。林彪太郎。致太宰治先生。”

某月某日

“贵兄之短篇集,年内,至少应可稍微过目校正稿。感念兄之深情厚谊甚为感佩。只恐或将辜负兄之厚意。此致,仅述要事。省略前后敬文。写于大森书房内,高折茂。致太宰学兄。”

“我最近在看绿雨 (3) 的书。上次看了文部省出版的明治天皇御文集。我想看看日本民族中血统最纯正的作品,于是姑且先看了历代皇室成员的作品。结果,得到的见解是自明治以降大学的低俗学者们对日本艺术血统上的意见一律皆该否定。你想必随时磨尖笔头写文章吧。我初次寄信给你因此拿剪刀剪去笔尖。当然这个剪刀不是检阅官的剪刀。而且,你应该知道das Man (4) ,不是deru Man。所以我不考虑从你的作品做Man的加减乘除。有自信这码事岂不如同建筑空中楼阁很是愉快?但为此你要磨尖笔头我要用剪刀,届时毫无滞碍,我也声称理解了人。据说修筑法隆寺宝塔的工匠,直到拿掉工地帷幕那天之前都不敢确信能够顺利完工。但我认为这大概和自信没什么关系。不仅如此,即使建成宝塔,但宝塔随着帷幕拿开轰然倒下,此人最后好像还是疯了。懂得这种艺术体验上的人工极致的想必只有你。因此,愚见以为你连表情都想以文字表现,是当下唯一可取之处。听说你喝酒抽烟,这下子你早晚上厕所也可感到骄傲吧。就是因为缺乏这样的精神涵养,日本新文学才会至今无法诞生杰作。你不妨更加提升自己的骄傲。永野喜美代。致太宰治君。”

“即便是稍微兴致来时,他也会为了确认而放声大笑。即便是为些许回忆浮现一滴泪光时,他也会迫不及待地冲到镜子前,自恋地眺望自己耽于悲叹的惆怅身影。因女人不足为取的忌妒,受到些许皮肉之伤,他也像遭受怨恨利刃般扬扬得意,区区两万法郎的借款,他也傲然宣称。(受到负债百万法郎苛责的天才命运实在悲惨。)他是伟大的游手好闲者,是忧郁的野心家,是华美的薄幸儿。不断照耀他的青色怠惰太阳,将上天赋予他的才能蒸发、蚕食掉一半。巴黎,或者日本高圆寺可怕的生活中往往能发现这类‘半伟人’,其中柯勒律治 (5) 尤其是写出‘失败的杰作’的男人。他比他的创作更像是在人格背后闪耀诗意的病态式、空想式人物。尚未谋面的太宰啊。请原谅我的冒昧。看样子,你好像早早就猜到了。你自以为掌握波德莱尔,似乎两眼充血拼命追逐波氏作品中的人物。吾以花对花匠,以伤对刀刃,以巴掌对挨打的脸颊,以四肢对拷问车,以死刑犯对刽子手。那样子,自然无法匹敌。谁曰不宜,将你称为作中人物式作家,躲在扇后,偷偷交换苦笑的大师级作家最近似乎更多了。拜托你振作一点好吗?阿太兄。呵呵,呵呵呵。你懂的。不许笑!我是金森重四郎,今年三十五岁。也有妻子,别小看我。到底想怎样,浑蛋!”

“敬启。伏维贵体日益康健不胜欣喜。此番敝刊想请阁下写作下列题材,在您百忙中打扰不胜惶恐,关于下列项目尚请配合。一、截稿日期为十二月十五日。二、字数为四百字稿纸十张。三、题材为春之幽灵,短篇。聊表心意,每张八圆酬谢。新手上场,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并请多多包涵指教。师走九日。大阪沙龙编辑部,高桥安二郎敬上。又及,附上三位画家的花鸟图,作为插画样本,等您选定后,盼能将大致图案通知,敝刊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