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最适合演阿塔图尔克的人(第6/6页)

这时,从接下来的对讲机通话中,卡得知苏卡坡街区的冲突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先是从对讲机里传来了三声枪响,几秒钟后,才从积着雪的山谷传来声音已减弱了的枪声,卡觉得对讲机里放大了的声音更美妙一些。

“不要过于残酷,”苏纳伊冲着对讲机说,“但得让他们知道革命和国家是强大有力的,不会向任何人让步。”他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摸着下巴,这是一种沉思的方式,这种姿势是如此的特别,卡想起苏纳伊在70年代中期一部历史剧中曾经说过同样的话。现在他不像过去那么英俊潇洒,他疲惫又憔悴。他从桌上拿起一个40年代留下来的军用望远镜,披上他那件陪他在安纳多鲁巡回演出了数十年的破旧的厚大衣,戴上羊皮帽,挽着卡的胳膊来到了外面。寒冷突然让卡感到了一种震撼:人类的愿望和梦想、政治和阴谋在卡尔斯的寒冷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和微弱。同时,他发现苏纳伊的左脚比他之前以为的更跛。走在大雪覆盖的人行道上,空荡荡、雪白的街道,整个城市只有他们在这里走动,这让卡感到很高兴。这不仅是因为雪中美丽的城市、古老而空荡的建筑带给了人一种生活的乐趣和爱的愿望,还因为卡与权力近在咫尺时感受到的满足。

“这里是卡尔斯最美丽的地方,”苏纳伊说,“这是我和我的剧组十年来第三次来卡尔斯。每次,傍晚天刚擦黑时,我就来这儿,在杨树和枣树下,听着乌啼鹊鸣,伤感不已,眺望着远处的城堡、古桥和有着四百年历史的浴池。”

卡尔斯河结了冰,现在他们就在一座桥上。苏纳伊指着左边对面山上零零散散的某个棚屋。卡看见,在比它稍低的地方,比路面又稍高的一个位置有一辆坦克,再前面是一辆军车。“看到你们了,”苏纳伊朝对讲机说着,拿起望远镜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先是从对讲机里传来了两声枪响,然后从河谷传来了回声。这是在跟他们打招呼吗?不远处,在桥头有两个卫兵等着他们。有钱的奥斯曼帝国帕夏的别墅已经被俄国人的大炮摧毁了,百年后取而代之的是贫穷的棚屋街区。河对岸的那个公园曾经是卡尔斯有钱的布尔乔亚们娱乐的地方。他们看着这一切,又看着身后的城市。

“黑格尔最早发现历史和戏剧是由同一种材料构成的,”苏纳伊说,“他告诉我们,正如戏剧一样,历史也赋予某些人一定的‘角色’。他还告诉我们,如同登上表演舞台,只有勇敢的人才能登上历史舞台……”

随着几声巨响,整个山谷摇动了起来。卡明白,这是坦克上的机关炮也加入了战斗。坦克虽然开火了,可都没击中目标。之后的几声巨响是士兵们扔的手雷。一只狗狂吠着。棚屋的门开了,走出来两个人,两人都高举着双手。这时,卡看到从破窗户里向外吐着火苗。高举双手走出来的人趴在了雪地上。一只黑狗在行动进行着的时候,一直兴奋地叫唤着,跑着。这时它摇着尾巴凑到了趴在地上的两人跟前。再接着,卡看见有人从后面跑了出来,又听见了一片士兵们的枪声。那人倒在了地上,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个人才喊了一声,可苏纳伊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

后面跟着卫兵,他们又一起回到了裁缝车间。看到这个古老建筑漂亮的墙纸,卡明白一首新诗以他无法抵挡的力量涌进了他的脑海,他闪到了一边。

在名为“自杀和权力”的这首诗中,卡毫不避讳地写了他刚才和苏纳伊在一起时体验到的权力所带来的乐趣,写了同苏纳伊做朋友所感受到的一种滋味以及对自杀女子们的一种负罪感。以后他会认为,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自己在卡尔斯所见证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写进了这首“可信”的诗中,而且这首诗中体现的这种东西也是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