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一块石·一片云(第3/5页)

“你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男孩不知道该怎样看这个男人,他孩子气的脸上有一副不确定的神情,还混杂了好奇和疑惑。他刚开始走这条送报路线,还不太习惯在漆黑古怪的早晨出来送报。

“是的,”男人说,“我采取了一系列的步骤想把她找回来。我四处寻找。我去了塔尔萨她父母家。也去了莫比尔。我去了每一个她曾经提到过的城镇,找到了每一个过去和她有过关系的男人。塔尔萨、亚特兰大、芝加哥、奇霍、孟菲斯………为了找到她,这两年里我走遍了全国各地。”

“可是这一对鸳鸯就这么从地球表面上消失了。”里奥说。

“别听他的。”男人用信任的口吻对男孩说,“也别再去想这两年了。它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了第三年,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男孩问道。

男人低下头,把马克杯倾斜过来呷了一口啤酒。不过他把头抵到杯子上时,他的鼻孔在轻轻地翕动;他闻了闻放久了的啤酒,没有喝。“首先我要说,爱情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刚开始我只想着把她找回来。那是一种狂热。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试图回忆她。但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男孩说。

“当我躺在床上试图回想她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看不见她。我会拿出她的照片看。没有用。不起作用。一片空白。你想象得出来吗?”

“哎马克!”里奥朝柜台的一头大喊,“你能想象这个酒鬼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吗?”

缓缓地,像是在赶苍蝇,男人挥了挥手。他眯起绿眼睛,盯住报童扁平的小脸。

“但是人行道上突如其来的一块玻璃,或是一个五分硬币开启的音乐盒子,夜晚墙上的一个阴影,就会让我想起什么。有可能就发生在大街上,我会放声大哭,用头去撞电灯杆。你听懂了吗?”

“一块玻璃………”男孩说。

“随便什么东西。我会四处游荡,我无法控制怎样和什么时候想起她。你以为你可以竖起一道盾牌,可是回忆并不从正面朝你走来,而是从侧面绕过来。我受到自己听见的看到的每一样东西的摆布。突然之间不是我东奔西跑地寻找她,而是她在追寻我,就在我灵魂的深处。她在追寻我,听好了!就在我灵魂的深处。”

男孩最终问道:“当时你在哪儿?”

“哦,”男人咕哝道,“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就像得了天花。我承认,我喝得烂醉,我跟人私通。我会去犯任何对我来说有吸引力的罪行。我并不想坦白,但我会这么做。当我回忆这一段经历,所有这些事情都凝结在我的脑子里。太可怕了。”

男人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磕着柜台。有那么几秒钟他低着头,保持着这个姿势,青筋外露的脖子被橘黄色的头发盖住了,手指长而弯曲的双手合在一起,像是在祈祷。随后他挺直了腰板,他在微笑,他的脸突然明亮起来了,有点颤抖,也苍老了一点。

“事情发生在第五年,”他说,“而我的研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里奥抽动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转瞬即逝的冷笑。“算了吧,我看我们这帮老家伙谁都不会再年轻了。”他说。随后,里奥突然愤怒起来,把手里的抹布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你这个邋里邋遢的老罗密欧!”

“发生了什么?”男孩问。

老人的声音高昂,也很清晰:“安宁。”

“哦?”

“这件事很难用科学来解释,小子,”他说,“我想比较合理的解释是我和她相互逃避了这么久,最终纠缠在了一起,就躺倒不再挣扎了。安宁。一种奇怪而又美妙的空白。那是在春天的波特兰,每天下午都在下雨。我一整晚都黑着灯躺在床上。而这门科学就是那样降临到我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