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后的救赎之作[1](第3/5页)

但是,彼得拉舍夫斯基和他的对手是一回事,斯佩什尼奥夫和他的活动又是另外一回事。曾经给陀思妥耶夫斯基治疗过癫痫病的扬诺夫斯基医生写道:“从一八四八年末到他被捕的这三个月期间,陀思妥耶夫斯基变得非常忧郁、易怒,更有进攻性,常因小事而大发脾气。”扬诺夫斯基医生试着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放松,告诉他这些症状没有任何脏器性的病根,低沉的情绪会很快消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反驳说:“不,它不会很快消失,它会折磨我很长一段时间的。我已经从斯佩什尼奥夫那里借了一笔钱,而且我现在跟他站在一起,属于他……我永远不能偿还这笔钱,他也不让我还——他是一个好人。”陀思妥耶夫斯基重复了好几次,“你意识到了吗,从现在开始,我有我自己的‘靡菲斯特’?”

显而易见,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目中,斯佩什尼奥夫已经与魔鬼的力量联系在一起。难道我们不可以猜想一下,这种力量正是斯佩什尼奥夫的政治活动,以及与之相伴随的无神论、恐怖主义和共产主义吗?关于借钱这一逸事,难道只是触发作者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他出狱时的道德和精神上的批判吗?不管怎样,伴随着他被捕后所发生的野蛮暴力事件、审判、刑期以及关进监狱,不仅是他从幻想到现实的觉醒,而且是他对上帝的审视——这个上帝在他危险的时候背离了他——对俄国人民和他自己犯了罪。在彼得保罗要塞监狱里的十个月焦急的等待后,在被宣告执行死刑后,在最后的一分钟被宣告暂缓行刑后,他被送入了地狱。

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始创作这部新的小说时,他还在监狱中。虽然大多数时间无法写作,但是,在医院里,托洛茨基医生允许他记笔记。这些简短的笔记,以及之后加入的记忆中的资料组成了《西伯利亚笔记》,共有五百二十二条,包括简短的只言片语、口头禅以及囚徒们每日唱的歌。每个条目都是一个人物或故事。出狱后,陀思妥耶夫斯基运用了其中二百多个条目来创作这部小说。例如,囚徒第一次见到伊萨·弗米奇那一章,是由几个短语和两个短句所构成的(第91、92、202条),两个囚徒对骂那一章也是基于一条笔记(第90条)写成的。《死屋手记》因材料的直接性和真实性而显得更加新鲜自然,成为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一时期写作的新的元素。

作者出狱后,又在西伯利亚塞巴拉金斯克镇第七军团进行了五年的义务服役。虽然这一时期,他又开始写作,完成了《叔叔的梦》,以及喜剧小说《斯捷潘奇科沃的人们》,为其重返文学界做准备,但直到一八五九年,他才真正开始从事这部作品的写作。这部小说由两个部分组成,一八六〇年间,起初以连载的形式发表在报纸《俄国世界》上,引起了评论家的关注,赢得了巨大成功。

为了理解这部作品的文体风格和结构的重要性,有必要知道这是受到严重的心理、精神以及肉体的考验后得出的成果。我们应该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诉他弟弟安德烈的话:“我认为这四年,我被关在棺材里活埋了。”在塞巴拉金斯克的几年间,陀思妥耶夫斯基时常提起他的囚徒经历。一八五九年,他在写给迈克夫信中说:“在我无事可做的时候,我会记下我在苦役营里的回忆,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一八五九年十月,他在写给哥哥米哈伊尔的信中说:“这个《死屋手记》的结构,现在已在我脑子里完全成形了。这将是一部六印张或七印张的书。我个人将消失不见,这是一位无名氏的手记;我敢保证,读来一定饶有趣味,一定很有意思。”因经历痛苦的强度,作者似乎无法以他个人的角度进行回忆。为了记录下他这段回忆,他需要创作一部“小说”,通过一个小说式的叙述者——主人公,即上文提到的“无名氏”:囚徒亚历山大·彼得洛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