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医院(续)(第2/7页)

这些人一般是因为懒惰不愿工作,特别是在夏季。或者是那些正在等待判决的被告。我记得其中有一人,医生曾经采取过特别严厉的,甚至残酷的措施,把他赶出了医院。他患的是眼疾,眼睛发红,抱怨眼球剧烈刺痛。医生开始试着用药膏和眼药水滴入眼睛,但是无法把他的眼睛洗干净,无法治愈。医生渐渐猜测到他的眼疾是假的,因为炎症既没好转也没变得更糟,始终是同样的状态,无法根治,这种情况相当可疑。所有的囚犯们早就知道他是在作假,欺骗医生,虽然他并不承认。他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挺帅,但我们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好。他很诡秘、猜疑,老是皱着眉头,从来不跟人说话,看起人来也是斜着眼睛,好像他对谁都不信任。我记得,有人甚至害怕他会做出伤害人的事情来。

他是一名军人,因为偷窃被捕,判了一千棍,被送到刑事牢房执行。我在前面已经解释过,为了推迟惩罚的时间,囚犯会作出一些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行刑前夕,他会用刀刺伤某位长官或者任何他自己的兄弟,这样他就会面临一次新的审判,因而至少把惩罚推迟两个月,也就是说,达到了他的目的。至于两个月后他将被判处两倍或三倍更严重的惩罚,那后果他是不管的,只要能把这等待受刑的可怕时刻推迟,哪怕只有推迟几天也好,到那时无论怎样都行——有时他们这种强烈的沮丧感完全是出乎常人意料的。

我们彼此窃窃私语,感到我们应该对这个患眼疾的人加以注意,以防他在绝望之际在深夜刺死谁。然而,这只是说说而已,我们并没有采取什么特别的预防措施,甚至他邻床的那些人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但是,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了,他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些石灰石膏和别的东西揉进眼睛里,到第二天早晨,他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最后,主治医生只得摇头,威胁他说,他们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使用了一切方法,但无法治愈他的眼疾,因此他决定采取更加激烈、但却是非常痛苦的手段:像替马治病一样,给他引脓。但是这个可怜的人太固执了,或许也是太懦弱了,仍然“不肯痊愈”,因为不管这种治疗是多么痛苦,终究也比不上鞭笞。

引脓的过程是这样的:用手捏起病人颈部的皮肤,向外拉得越多越好,然后用小刀在皮肤上切开两个口,然后把一根指头一般粗细的绞纱从切口中塞进去,然后固定在每天的某一时刻在切口里抽动这根绞纱,把血水和脓抽出来,使那切开的伤口不能愈合,一直引流。这个可怜的人忍受着这种可怕的折磨好几天,最后只得同意签字出院。他的眼睛在同一天恢复了健康。等他的脖子康复后,他就会返回牢房,以便第二天接受一千下的鞭笞。

当然,处罚前的时刻对受刑者的心灵是极其震惊的,也许我指责他们懦弱和胆怯是错误的。只是为了推迟处罚的时间,宁愿以后受两倍到三倍的处罚,自然是非常痛苦可怕的。在前面的章节中我提到,还有人挨了第一次鞭笞以后,伤口还未愈合,就想快点把余下的鞭笞执行完,以求早点离开医院,在警卫室里的日子自然要比进牢房里去服苦役要糟糕得多。对某些人来说,除了天生就有的不同气质以外,经常受鞭笞使他的身体和意志变得更加刚强无畏。最后,惩罚就像一件小事,没什么可怕的了。一般来说都是如此。

我们这里的特科有名囚犯,是一个受过洗礼的卡尔梅克人,他叫亚历山大,我们有时为了好玩叫他亚历克山德里那。他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调皮,无畏,但心地很好。他嘻嘻哈哈的告诉我,他曾经被打了四千下。他说他从一个皮肤细嫩的孩子起,一直到他长大,在他生活的部落里几乎总是挨打,背上留下的疤痕可以作证。他断然发誓,如果他不是因为从小挨打,他绝对忍受不了这四千下的。他把这归功于从小的棒打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