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一个果敢的人卢卡(第2/4页)

那天晚上,他坐在床铺上缝衬衫。缝衣服是他的手艺。坐在他身旁的是个心地狭窄的沉闷家伙,但待人很好也很和气,是壮实的高个子。他叫科贝林,他是卢卡的邻居,卢卡经常和他吵架,对他非常专横傲慢,经常嘲笑他。但是科贝林多半因为头脑简单,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编织着羊毛袜,冷冷地听着卢卡讲话。卢卡说话很大声,而且口齿清楚。他希望每个人都能听到。虽然他装作只对科贝林一个人讲话。

“兄弟,我被作为一个强盗押送离开了家乡。”他说,一面把针戳进衬衣里。

“那是什么时候,很久以前吗?”科贝林问道。

“豌豆成熟的时候,正好一年前。嗯,我们到了K城,被暂时关进监狱里,他们把我关在那里。我一看,与我同在一个牢房里的有十二个人,全是乌克兰人,个子高高的,健康、笨重,像公牛一样。他们都很服从管教。伙食很糟,狱中的少校经常虐待他们。我看他们都非常害怕那个少校。在那里坐了一两天,我对他们说,‘你们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对那个白痴那么害怕呀?’”

“‘你自己去和他说吧!’他们竟对我爆出一阵傻笑。我沉默了。”

“有一个乌克兰人非常滑稽,非常滑稽,兄弟们,”他突然把科贝林扔在一边,对着大家补充说。“他告诉他们,法庭是怎么审判他的,他是如何说的,是怎么流下热泪的,他说,他留下他的妻儿在家里。他是一个大高个,灰色头发,厚实的胸膛。他说,‘那法庭上有个狗文书,他什么也不做,就把我说的全部记录下来。我告诉他说,我没有罪!可是这个鬼东西就是写啊写啊。我对他说我希望他见魔鬼去,他竟然把这也写下来,他搞得我烦死了,我的脑子全乱了!’,华西里,你把线给我,监狱里的线很糟,都烂了。”

“这里有些裁缝铺的线。”华西里把线递给他。

“我们裁缝的线更好,涅瓦利特去买的,从一个可恶的女人那里买来的。”卢卡继续说着,一面就着亮光穿针。

“是从亲家母那里买来的。”

“是的。”

“那么,那个少校以后怎么样了?”被大家完全遗忘的科贝林问道。这就是卢卡所需要的,但他没有立刻继续他的故事,甚至装作没有注意到科贝林的问题一样。他静静地把针线穿好,慵懒地挪动着双腿,终于开始说道:

“最后,我终于把我的乌克兰人煽动起来。他们要求见少校,那天早上我从邻床借了把‘家伙’[22]藏着,以备万一。少校狂怒了。‘来吧,你们这些乌克兰人!’我悄声对他们说,‘不要怕!’但是,上帝呀,他们这时肯定是吓得灵魂出窍,勇气滑到鞋跟里去了,他们在发抖。少校跑了进来,他喝醉了。‘谁在这里闹!谁胆敢在这里闹!我是你们的沙皇,我是你们的上帝!’”

“当他说‘我是你们的沙皇,我是你们的上帝’时,我激动了,”卢卡继续说着,“我袖子里藏着那把刀向他走去。”

“‘不,’我说,‘先生,’,我边说边向他走近,‘不,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我说,‘尊贵的先生,你怎么可能是我们的沙皇和上帝呢?’”

“‘啊,是你,原来你就是那个人?’少校吼道。‘这是叛乱!’”

“‘不,’我说,我越走越近了,我说,‘不,先生,也许你自己也知道,我们的上帝,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是唯一的,’我说。‘而我们的沙皇也是唯一的,是上帝派来统治我们的。先生,他是我们的君主。而你,你只是一个少校——我们的长官,你的荣誉是沙皇恩赐给你的,是你自己用功劳挣来的。’”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少校像鸡一样咯咯地叫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