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韦 Ridgeway(第4/5页)

里奇韦望着他们蹒跚走下跳板,阴冷而困惑,被这座城市压服。种种的可能铺展在这些新移民眼前,宛如一道筵席,而他们这辈子早就饿急了眼。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但他们必将在新大陆留下自己的界标,就跟那些流芳后世的先驱在詹姆斯敦做过的一样,借着无法阻挡的种族逻辑,将其尽收囊中。如果黑鬼该有他们那种自由,断然不会披枷戴锁。如果红鬼该保留自己的疆土,那他们理应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当家做主。如果白人不是命中注定,要将新大陆据为己有,那他们现在也不会在此称雄。

这才是真正的大神明,连接一切人类宏图的天赐之线——如果你把它留住,它就是你的。你的财产,你的奴隶,你的大陆。这就是美国的天命。

凭着完璧归赵的本事,里奇韦积累了声望。逃犯抄小道,往哪儿跑,他知道。方向,目标,他都知道。他的秘诀是,别瞎猜奴隶下一步要去哪儿,只考虑他急着要摆脱你就行了。不是某个残忍的主子,也不是无尽的奴役手段,而只是你。在小路,在松林泥炭地,在沼泽,这一招屡试不爽,这是他自己的铁打的事实。他终于甩掉了父亲,甩掉了老爷子那套哲学的负担。里奇韦不要侍奉神明。他不是铁匠,他不执法。不是铁锤。不是铁砧。他是燎着你屁股的火舌。

父亲死了,铁匠铺将来要由他接手。是时候回南方去了——回到弗吉尼亚,再往南,不管工作把他带到何方——他跟一帮人搭了伙。逃犯太多,他自己处理不过来了。伊莱·惠特尼把他父亲送上了西天——老头子是咳着煤灰死的——也让他不停歇地追捕。种植园现在是从前的两倍大,数量上也有从前的两倍多,逃犯人数更众,也更聪明,赏金也更高了。立法机关的干预少了,南下的废奴分子也没那么能折腾了,这些事都由种植园主们负责摆平。地下铁道没有值得一提的线路。打扮成黑鬼的特务,报纸左页上的暗号。他们公开夸耀自己的破坏行动,在猎奴者冲进前门时,他们从后门抢个奴隶就跑。这是窃取财产的犯罪阴谋,里奇韦忍受着他们的肆无忌惮,视之为个人的污点。

有一位特拉华的商人尤其让他恼怒不已:奥古斯特·卡特。盎格鲁-撒克逊传统上的精力充沛,一双冷酷的蓝眼睛,让下层市民也能留心他拐弯抹角的论点。最讨人嫌的那一种,一个握有印刷机的废奴主义者。“自由之友群众大会将于下午二时在米勒氏庄园举行,以提供证言,反对邪恶的蓄奴势力控制我国。”人人都知道卡特家是个车站——离河道不足百米——但屡次突袭均无功而返。从前身为逃奴的积极分子在波士顿演讲,无不对他的慷慨歌功颂德。循道宗里的废奴主义者在主日早晨兜售他的小册子,伦敦的报刊不加反驳地发表他的论点。一台印刷机,加上法官里的朋友,不下三次迫使里奇韦放弃了指控。在监狱外,他从里奇韦身边经过,在帽檐上轻轻一触。

猎奴者别无选择,只能在午夜过后造访此人。他用白色的面粉口袋很讲究地给大伙缝了兜帽,可是集体拜会结束之后,他的指头动不了了——拳头肿了两天,暴揍那人的脸来着。他允许手下的汉子们使尽手段,让此人的老婆蒙羞,用的是他从来不准对黑鬼小妞使出的大招。多年以后,只要里奇韦看到营火,那阵阵的青烟就会让他想起卡特家的房子,美妙的浓烟直上云霄。一缕想象中的微笑驻停在他的嘴角。他后来听说,那男人搬到伍斯特去了,当了补鞋匠。

奴隶妈妈说:听话,不然里奇韦先生就要来找你了。

奴隶主说:叫人去请里奇韦。

第一次应召前往兰德尔种植园,他便遇到了挑战。偶尔有奴隶逃出他的手心了。他是非凡者,不是全能者。他失手了,梅布尔的消失让他难受了很久,比应该持续的时间还要长,这件事老在他心坎上嗡嗡嗡,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