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艳吉丁虫的祝福(第5/7页)

现场安静下来,听着老祖母唱歌,也听出了味道。没有配乐,没有太多的跌宕,是悠长的花东纵谷道路挂了一枚月印当空,是龙眼树下干皱的落叶沙沙的自哼自娱,那是古阿霞听过最美妙的歌声,几乎像葛利果圣歌(Gregorian Chant)的清唱,没有任何背景音乐,从头到尾,只有极为平和的咏唱。

曲罢,主持人进场,说了几句好话,递了几个美词,然后说:“现在我们来看表演者分数。”

“一个灯,两个灯、两个灯,两……个……灯。”男主持人喊,舞台上方的背景灯只亮了两盏。这分数很低,很糟。

“两个灯,但是大家都很喜欢。”女主持人夺过话题。

“三个灯。”台下有人大喊。

“四个灯,四个灯。”有一小群人又喊。

“五个灯,五灯奖,五……灯……奖。”最后所有人大吼,给出了满分,热烈掌声。

几个德鲁固壮汉走上舞台,抬起板凳,也把老祖母当英雄扛下去,朝人潮汹涌的观众走去,直到消失,直到掌声也灭了。眼见动人表演的古阿霞却身体越来越僵硬,脑袋空白,扁平的胸部跳个不停,那是因为她即将要登场表演了。她深吸一口气,随主持人唱名的同时踩着小步伐上场。她咧嘴微笑,面对台下的千位观众,桧木建筑的中山堂挂了几盏300瓦的表演灯,强灯照来,她看不清楚群众面孔,只见在黑水皮似的发海上反射着灯光。

演唱开始,她把麦克风靠近嘴,乐队配乐在大礼堂冲起来,古阿霞凭着以前在圣歌班的本领唱起来,喉咙润滑,没疙瘩音,她在凤飞飞的《雨过天晴》与山口百惠唱的《梦先案内人》之间取得另一派淡淡蓝蓝的轻快。她眼神时而低眉,时而远眺,脚步左右轻晃,完全沉醉在少女纯洁无垢的情愫中,手下意识地爬上胸口,握着“彩虹碎片”。她忘了这是詹排副的诡计,求救时,握项链,捉得紧紧的。

詹排副坐前几排,没注意古阿霞把满天云霞都唱下来了,只顾瞅着古阿霞的左手。她往左挥,他的头歪过去,往右勾,他的头也勾回来。古阿霞的手是指挥棒,搞得詹排副这颗头快转晕了。忽然,他看到那只手抓住项链,心中大喊,被我抓住了喔!当下摘下军便帽,露出新剃且上油的大光头,在强光照射的黑发海中弹射出了光芒。

后方的士兵得了暗号,赶紧多几人站上横排靠背椅,直到椅子晃了。这个动作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后方的观众要图个视野,不是站上了拆下窗户的木框,就是站在自己扛来的 A 字形梯,什么都没有的,干脆急得跳脚,也能暂时看到舞台动静。

轰隆,巨声响起,十几个站上去的士兵把横排椅压垮了,摔得稀里哗啦,每个人老奸巨猾的哀号声盖过了古阿霞的歌声,观众回头瞧,直到乐队声停下来。古阿霞中断演出,手握彩虹碎片,傻在舞台,理不清灾难是她按下了启动开关。不过,她看得出那堆摔成草色酱汁的士兵们,有些熟面孔曾帮助山上的小学复建,她顾不得人在舞台,跳进人群,直冲去救伤。

士兵们有的叫得起劲,有的眯眼瞧人,有的左右打滚,观众看出是心眼极高的龙套演员。不过有个人捂着被断木扎出血的右脚,哪像演戏,让围观的人都觉得这群人的伤都来真的。古阿霞帮阿兵哥止血,幸好豁子不大,由帕吉鲁背去伐木场的医疗室缝几针就行了。

古阿霞这才松口气,看着詹排副一脸歉意地摸脑勺,大光头攒满了汗珠,不住地点头。她懂了,这是詹排副的伎俩,却破坏了演唱,她说不上谴责,赶紧把彩虹碎片摘下,眼光巡一圈,帕吉鲁背人去了,暂且挂在素芳姨的胸口。她不想待会唱得尽兴时情不自禁地按下按钮,又炸出一团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