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艳吉丁虫的祝福(第6/7页)

再度回到舞台,古阿霞忙得内衣湿了一半,天气寒涩,她有些抖,有些嘴唇干,一旦人握着麦克风就通电了,不发光还不行,连耶稣都要发功走过水面来瞧,大天使加百列张开翅膀帮她遮阳。她照例唱过一回,浑身都是焦点,黑皮肤有戏,鬈发有戏,眼波有戏,手势有戏,微笑有戏,唱完了,留给听众无尽的余韵,引来阵阵无绝的掌声。

男女主持人回到舞台,一说一唱,又赞又褒,说在后台沉浸在歌声,都忘了时间的存在。古阿霞微笑,心中浮起他们在后台吃便当补妆的画面,心知他们是敷衍。接着,男主人说,我们现在看看表演的灯数。大家看着舞台后方墙上的灯号,乐队随即击出急切的小军鼓声响。灯数亮起来,主持人唱着:“一个灯、两个灯、三个灯、四个灯,有没有五个灯?有没有五个灯?”

“四个灯,成绩不错。”女主持人作结。

忽然间,广告牌灯数开玩笑似的,在沉寂三秒后,第五个灯亮起,观众的欢呼声瞬间爆开,礼堂回荡高拔的回音。古阿霞回头看灯号,捂紧嘴,不敢相信,上帝如此独厚她,让恩宠的聚光灯打在身上。这是今日九个小时的长时巡回表演唯一的满分五灯,成了上千人眼里最美丽的亮光。

平民秀的素质不高,观众却怪起第五灯的钨丝断了。忽然,大家亲眼看见神明把灯泡修好了,情绪沸腾起来,被挡在门外没看到神迹的人,不断推挤进来瞧。主持人很振奋,开染房的没把色染足,过意不去,这下端出了期待已久的五灯秀,得揪着古阿霞多问几句才行。

古阿霞就是这样,歌没卡到,话便卡着,支支吾吾,没法子把一句话说得剔透,尽是棱棱角角的东西在喉咙磨蹭。主持人问东,她说得嗯嗯啊啊;主持人问西,她答得有头没尾,搞得台下哄堂大笑,主持人连忙追问下去,好给台下更多乐子。最后,主持人说古阿霞得到最高分,拿到了前往台北参加电视擂台赛的门票,有机会“五度五关奖五万”,要观众再次给予掌声,恭送古阿霞回后台休息。

古阿霞离开,又折回脚步,拿下麦克风说出最想讲的话:“轻松带你上世界高峰圣母峰,希望大家捐款给我的朋友们。”

“怎么说?”主持人问。

“他们一直想要登圣母峰,却缺少经费。”

主持人不敢造次,只能点头缄默,给古阿霞讲下去。

“他们要登世界第一高峰圣母峰,位在中国与尼泊尔的交界。计划从尼泊尔跨过边界。”

“唾弃忘恩负义的美国断交狗,大难当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詹排副跳起来,捏着拳,额角杀出了青筋,站在椅子上对上千人大吼。

起了头,浪都掀起来了,一波波打起来,年轻人大声呼应,还没进入状况的老人也频点头。这件事隔天被地方报《更生日报》列为主标,继而由几大报当作台美“断交”的话题,波澜之至,捐款如海啸卷来,素芳姨在几天内募到百万款项,甚至要求报社发新闻劝阻后续来款,并降温处理,免得遭尼泊尔以政治事件阻挡攀登圣母峰。

但有一点错不了,这件事因古阿霞成功了,菊港山庄弥漫兴奋情绪。欧匹将每天从山下来电报告各方捐款,没捐钱的企业改捐各种物资,上千盒口香糖、50公斤螺丝、半吨塑胶水管、三千片菜瓜布、十箱强力胶、八百颗钨丝灯泡,搞得像水电工要去修漏水的圣母峰。还有人捐了两百条内裤、三十包橡皮筋与十包槟榔,不收还不行,而且一个月后素芳姨前往尼泊尔,仍有人从台东走了百余公里来捐一头“老是想登山的公猪”。素芳姨将物资转赠各地教会与佛寺,感谢大家支持,把捐者芳名登录成册──写在首位的是古阿霞,她捐了奇迹,却送他们往世界高峰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