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慈善家喝了难喝咖啡(第3/11页)

两人从二楼踩着叽里呱啦响的木梯,穿过充满烟雾、酒气、晕灯与黄色笑话的大厅。她们打开地下室通道,来到了火车燃料室门口,打开火室的铁门时一股热气喷出来,素芳姨说:“整个山庄就这里最温暖,也是很快染上抽烟恶习的地方。”古阿霞听了笑起来。

两个人挤在狭隘的小铁房,无法旋身,燥热难耐。古阿霞的空间概念瞬间打开了,这确实是火车头,蒸汽压力表、水量表、煤炉等皆具,之前处在慌忙之中无暇令它与火车空间连接。对外物的印象不得不从外观论起,失去这凭借往往得到或失去了什么都不晓得,古阿霞想到这便哂笑。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玩具。”素芳姨说。

“应该只有玩心重的人才会懂得乐趣,这火车头不会跑,不会动,也看不见前面的风景。”

“这是马海的大玩具,只有那种被柴烟从眼睛挤出泪水的人,才能用脑袋想象风景。想象,是旅行的开始。可是大部分的人都停留在想象阶段就算了,所以我很羡慕你和帕吉鲁去环岛了一圈。”素芳姨丢了根木柴进火室,说,“我们爬山的人也常看到树木旅行,会想自己也该去旅行,不过,别把登山想成旅行,这比较像是修行。”

“树木会旅行?”

“像是树叶浓密的鸡油树⑥的旅行。用浓密形容有点夸张,但确实很多。那是某个时刻,突然来了秋风,山上发出激烈的喧哗,树叶全部飞走了,每棵树枝光秃秃。这是我看过最美丽的树木旅行了。”

古阿霞想象那种美。对她而言,她正是秋日的鸡油树吧!成为树不难,她待在花莲的梯间密室这么久,不是树被锚在那,是什么?一辈子在那慢慢发胖,慢慢腐烂。不过,来了一阵风,把她等待的树叶都吹起来了。人生欠风,古阿霞带着真心说:“这次出门,多亏了帕吉鲁,他对动物或植物很有能耐,解决了不少问题。”

“哎呀!说到帕吉鲁呀!这里有个他的秘密。”素芳姨熄灯,拉开机关车的窗户。

那是40公分见方的玻璃,上头用拙劣的手工绘了素色叶纹窗帘。窗外黝黑深暗,隐隐约约可见在架高的山庄地板与坡地间有约1公尺的空间,边缘以太鲁阁蔷薇与虎杖区隔。古阿霞看不出苗头,等眼睛适应黑暗,她看到几个工人躺在泥地,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言语。她很惊讶,山庄底下竟然有此密室,她一无所知。

“他们是付不起钱,只好住这?”

“没错,他们从来不付钱,而且住了很久,有些已经住了三代。”

“赶不走的家伙,可恶,白吃白喝,难怪厨房有些东西不见了,一定是这些家伙干的。”

“有可能,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赶走他们的意思。”

“大家都知道山庄底下住着一批无赖?”

“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也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我要是天天看到这批坐霸王车、吃霸王餐的家伙,难保哪天不会拿扫帚赶走他们。”古阿霞说完,扑哧一笑,“只要他们不像工人爱喝酒,也许我能保守这秘密,还能对他们好点。”

“这些是帕吉鲁的朋友。十几年前他轮值烧柴时,发现这批娇客。你这样赶走他们,恐怕会惹他生气。”

“是吗?”

这令古阿霞狐疑了,并再次看清了窗外的住客,也理解素芳姨为什么卖起关子不说穿娇客身份。他们是动物,鼻孔嘶着水气,有的磨蹭梁柱,有的躁着蹄子响,自陡峭的山谷方向沿着曲肠般的兽径而来。黑暗中只依稀可辨五只水鹿、两只山羌与一只山羊,其余小身影朦胧不清。野生动物相聚于此,自得其乐,交换兽毛上粘附的松树、槭树或枫树的种子。特别是严寒下雪或台风时,这里更是成了动物紧急避难的农庄。很难想象那些伐木工以酒罐碰撞、荒言谬语欢聚的地板下,自成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