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一堂课(第2/7页)

“你为什么老是抱着石头?”一位小孩终于提出大家的疑惑。

“这是拿来治疗我的手用的,手就不抖了。当然,起先我也认为它是石头,后来,发现它跟其他的石头不一样。”

“哪不同?”

“抱久了,它温度比较高,于是,我感觉到我抱着一个小生命。来,你们摸摸看就知道了。”

第一位上前抚石的人面带疑惑,轮到第十位,却体会到温度。所有村民摸完后发出惊叹,包括前几位摸不出道理的,莫不赞叹这是有生命的石头。吴天雄喜欢这样的惜别方式,石头温度不过是人赋予的,但给人的惊喜与温暖却永远留在心窝。

“住一晚再走好不好?”一位小孩说。

“这种夜路我早走惯了,因为我叫赵天民。”吴天雄往山下走,腋下夹着老灯泡,让萤火虫随着他的步伐飞出来,一只只串成线。村民看见一条发光的虚线在深夜画出6公里的蜿蜒山路,每个光点微小,却成了最深刻的路灯,直到线头没了,村民还没散去。

吴天雄不断绕着台湾助人。大部分的时候,他没有赞助物品或金钱,只告诉怀抱梦想的孩子:“你把梦想跟我说时,是对自己发誓走出第一步,你勇敢跨几步,路就出来。”这使得孩子走向飞行员、商人或书法家之路。他的助人故事比他的脚步跑得还要快,天大地大,没有一处不是方向。

十年后,有人在“中央日报”刊载吴天雄与赵天民的故事,肯定两人的友谊与助人。文章被报社编辑删减得差不多。文末,作者表达在摩里沙卡的偏远伐木区复建小学的心愿。文章刊登后,作者“王佩芬”不记得有此事。

半个月后,正在打扫的王佩芬收到邮差送信,兴奋地在围裙上抹干手,绞开信封,就着窗外苹果树映入的天光读信,读得索然。信上署名“赵天民”的读者说,他脚步加快了,正穿越苏花公路的清水断崖,一礼拜后抵达菊港山庄,了解她笔下“将耸立在中央山脉东峰的小学校”如何萌芽。

王佩芬不认识赵天民,把信纸塞到柜台,去忙自己的活。她与古阿霞重新把山庄洗刷干净,清除那些蜘蛛丝与古怪小生物,好迎接将入住的一群旅客。这群旅客混合四健会、童子军、救国团等团体。

清洁桧木地板很费工,将稻草捆扎成拳头大,以洗米水刷。古阿霞与王佩芬跪地工作,做了半天,起身时脊椎关节像是能筛出一堆图钉般痛苦。王佩芬在墙角抓到好多挂着锤形丝袋的衣蛾,半天抓了半罐牛奶瓶的“瓜子虫”,晚上时,爽快地撒入火塘,凌乱的火丛吐出青焰,然后她用“过火失败的一群瓜子壳们”作结。

伐木工说,这些瓜子会偷东西。有人说,这些虫子会换壳,下次会寄居在皮包或汽油桶。伐木工最后举起米酒罐,发誓他们的唬烂就属这次最诚恳,趁早喝完酒,别给瓜子偷喝光,倒是会把罐子留给那些可怜的瓜子们住。

“它们其实是蛾,像毛毛虫最后变成蝴蝶。”古阿霞最后的几句很小声,连火塘的炭爆声都赢不了。她在花莲市的梯间贮藏室,观察过这些陪伴她的小生物。它们吃人类皮屑与落发过活。她用罐子养过它们,打发寂寥与落寞。

“那是真的,有种东西在学校那也是。”帕吉鲁这样说。

他带她离开弥漫酒气与狂谵的山庄,来到废弃小学校。他们来到操场边的沙地,那有几个漏斗状的沙窝,帕吉鲁拔下一根头发搔弄。蚁狮误以为蚂蚁落入陷阱,冲出沙窝,咬死发梢拖入沙内。这时候便趁机挖沙窝,可以抓到。帕吉鲁跟她讲,他小时候常这样钓蚁狮,度过不快乐的童年。古阿霞觉得世界最寂寞的游戏都很像,养衣蛾与钓蚁狮都是借小生物来安慰时光。守着汽化灯,他们蹲在寒冷的学校边,聊了好久,抓了几只蚁狮回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