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后来,我们家的狗因年迈而死。乌奇是一条黑白花的杂种狗,毛发松软,活像一只绒毛玩具。爸爸想把它交给兽医来处理。但是凭借我们的殡仪经验,我和弟弟坚持要把乌奇埋葬在自家的花圃里。没有盒子——那得需要多大的盒子呀,而且不美观。我们让她侧躺在一张报纸上,把她放进浅浅的墓穴。

两周后,原因我记不清了,可能是想看一看真正的骷髅是什么样子——我提议用铁锹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然而,我们所挖掘出来的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乌奇原来松软的皮毛变得又湿又亮,紧贴在身上。我误以为它是热得出汗了,还跟弟弟解释。后来,我注意到它还在喘气,这证实了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我们把乌奇活埋了!

但是,直觉告诉我不要去碰她。我让弟弟呆在原地,我跑去找爸爸,想做报告这一消息的第一人。

“爸爸,爸爸,它还活着——乌奇还活着!快来看呀!”

等我拽着爸爸的手回到原地时,看见弟弟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他刚刚用它捅过乌奇的肚子。一大堆蛆虫从窟窿里面钻了出来。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鼻而来,我们两个孩子站在后面,茫然不知所措。

爸爸急忙抓起铁锹,把土填在尸体上。“再也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爸爸气急败坏地说道,“有些东西是看不得的。”

有些事情是看不得的。但我所选择的事业——考古就是要使深埋于地下的东西重见天日。父亲的话不时地提醒我思考:某些事情的发掘是否是妥当的。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间阴冷的太平间里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雪利已经剖开了那件东西的皮质外壳,从胸骨到骨盆将其腹腔打开。胸腔像一对扇子一样外张,紧贴着外表皮的是厚厚的像牛脂一样的积垢,外面是皮质层。放在台子上的东西曾经是柔软的内脏——像奶酪一样的棕绿色的一团物质,我认为这些难以分辨的器官或管状物跟尸体的其他部分一样都变成了尸蜡。极小的大脑也一样:被取出后放在倒置在解剖台上的头盖骨中,像一团灰泥。

那张被鞣酸染色、向上倾斜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与人类婴儿的模样格格不入。绒毛状的红头发贴在额头上,头发中间长着一只手指长短的皮质角。角下面是一道裂缝,雪利已将里面的透明堵塞物取出。两只眼球挤在同一只眼窝中,虹膜呈黑色,巩膜被染成尼古丁的黄色。原本应该是嘴的部位现在在这张牛脂一样的脸上却只是一道裂缝。在雪利的切口往上一点的地方,下颚与胸部之间由肉质膜黏合着。从颅骨后侧一直到肩膀是另一张像披肩一样的表皮,将头部和躯干连接在一起。

我把视线移开,想找点别的东西注视片刻。我瞥了一眼另一张台子,发现许多装置都不见了,包括用来冲刷尸体的水龙头及其附件,台子微微倾斜,便于液体流入末端的清洁池,池子下面的排污管已经腐蚀断裂了。

我身旁的清洁池灰尘满布,里面放着一盒外科手套和一卷弹性绷带。我戴上一副手套,其实我用不着戴手套,但是这样做起码可以在几秒钟内使自己避免盯着手术台上的尸体看。

从肩膀上伸出两只短而秃的手臂,每只手臂末端有一个肉芽。髋骨以下不是两条而是四条同样短的腿,向不同的方向伸展。当尸体蜷曲的时候,所有的附肢一定是排成一排的,但雪利将它的四肢展开,用胶带固定在台子上,清楚地显示出耻骨以下有四条腿交织在一起,而中心部位混沌一片,我认为应该是女性生殖器。看上去像是有人抢劫了蜡制的婴儿解剖模型的不同部分,由于缺乏有关连接知识,而将它们胡乱地堆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