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莫斯·科林在电话里又建议我们在位于中心大街的圣彼得教堂见面。我对卓吉达城并不熟悉,因此,教堂成了最醒目的标志。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是雨夹雪。我拾阶而上,想看看他是否正在走廊里避雨。没找到人,我便推门而入,门是两边都可以开关推拉的,装有黄铜把手。室内影影绰绰地似曾相识。这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最近刚刚翻修过,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拿不准以前是否来过这里。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沿着侧廊来到圣坛,发现自己的记忆是准确的。一只玻璃圣骨盒的顶端是镀金的格状锥顶,里面盛放着一个人的头颅,烘烤过的皮肤像棕黄色的麂皮,污迹斑斑,双眼紧闭,显得平静安详,掩盖着他惨遭不幸的事实。这只被保存的头颅属于殉教者圣奥利弗·普伦基特大主教。我小时候参加学校组织的郊游时曾看到过一次。那次郊游还包括参观纽格兰奇古墓。我不知道我们的老师是否注意到这种排列非同寻常,一边是供奉着被烧焦头颅的教堂,一边却是埋葬骨灰的古墓。

神龛左侧的一片区域也是为他而建的,里面还有一只圣骨盒盛放着他的部分骨骼,曾经羁押他的单人牢房的门、各种各样的铭碑、绘画和一些小册子,我顺手拿起一本小册子翻阅起来。很快我就读到一段他的叛逆死刑宣判书,令人不寒而栗。

你会被雪橇从伦敦市拖到泰伯恩刑场;你将被施以绞刑,在你咽气之前,绳索会被砍断,你的肠子会被取出并当着你的面焚烧,你将被斩首,你的尸体将被肢解成四份,按照陛下的旨意听候处置。愿上帝宽恕你的灵魂。

过度杀戮!跟莫娜一样。莫娜会不会也是宗教迫害的牺牲品?

我站在离靠背长凳几米远的地方,长凳上铺着红色坐垫,长凳后方是主神龛。座位尽头的祭祀台上燃着几排蜡烛,烛光里我发现了一个人的侧影。那人跪在离神龛最近的座位上,身子蜷着,低着头。我没想到教堂里除我之外还有其他人。

那人抬起头,在胸前画个十字,站起身离开。直到他行了屈膝礼并转过身来,我才认出他是西莫斯·科林。我跟在他的身后来到外面,在走廊里追上他。

“西莫斯,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对不起,夫人。我刚才点了一根蜡烛。我母亲是圣奥利弗的忠实信徒。”

“他也许会保佑我在圣诞节前能重新找到一份工作。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我们走下台阶。我注意到科林的头发已经洗过,颜色比以前浅了许多,大多数头发都直竖着,形成一个卷发柱。

“午饭吃了吗?”我问他。

“哦,还没呢……”

“那好,咱们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请客。”

我们来到街上时,他迟疑了片刻。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

“没问题,”我微笑着说,“只要你觉着合适,我也会觉着合适。”

在喜庆的圣诞灯光下,我们淋着灰蒙蒙的毛毛细雨,穿过街道。显然,天气和节日大采购都使得交通状况趋于恶化,车流行驶缓慢,司机们板着脸,节日的气氛也未能使他们打起精神来。科林把我带到一家宽敞的酒吧,这里有自助午餐。室内灯火通明,人们把饭菜从加热的镀银餐具中盛出,放在托盘上。菜肴各式各样,有烤牛肉、炸鱼、煮火腿、卷心菜和土豆。在12月份的这样一个雨雪天气里,夫复何求啊!我们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加汁牛肉,大块朵颐起来。盘子里的蔬菜堆得老高。我喝水,他喝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