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发疯(第2/4页)

早上还总是同样的规矩。铃声响起时,没有被绑在床上或是被关起来的人会走出房间,在领药窗口排队。用一个小塑料杯把药吞下去。一份药,一个杯子,一份药,一个杯子。在37号楼,所有的东西都是塑料的:被子、盘子、餐具。这是在精神病院,所以也正常,不能让病人们受伤。吃完药就是早餐时间。一碗牛奶咖啡,两个面包干,一小块黄油或果酱,不会两个都有。之后,每个人把自己的碗拿起来放到水槽里。每次集体活动,公共大厅里充斥着拖鞋的协奏曲。早餐结束后,每个人恢复自己的活动。“宝贝”继续转着她的圈。拿着黄色手包的夫人继续沿着墙走。我呢,几天以来就观察着边上这位被捆在床上的女孩。

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尿味。她常常在床上小便,还流很多口水。问题是,她会好几天这样下去,没人来管。我于是负责照顾她。我给她擦嘴、换床单。用盆尽自己所能地给她擦洗。我给她穿上干净的罩衣。但我不敢把带子解开。我有点害怕她暴力发作。我也不想让护士们发现我照顾她。这种想法蠢极了,她们其实清楚得很,因为我经常去问她们要床单和干净的罩衫。她们打心里乐意我找过这个小女孩。她们会在她的牛奶咖啡里放上碎面包干给她吃。因为被绑着,要有人喂她。但护士们有时会忘记。我就会从她的床头柜上端起已经冷掉的碗,拿起勺子喂她,就像在喂婴儿一样。她常常会对我露出大大的微笑,她的颧骨夸张地升高,圆脸上的眼睛都像是消失了。

她有点像德尼斯,卢梭爸爸妈妈家里的那个残疾小妹妹。慢慢地,通过照顾她,我一点点地找回了做护士时的感觉。我又活过来了。即使药物让我变得迟钝,我却很快开始有思念的情绪。我想念我的女儿们。

在37号楼,朝外的窗户都加了栏杆,还装了磨砂玻璃。护士们的办公室在正中间,病房则环绕在办公室的四周。这样她们就可以留意楼里发生的动静。一个早晨,我正在拆麻布,我透过玻璃看到一个我熟悉的人——我的姐姐莫瑞斯特。她在和主任医师交谈。我很高兴见到她。我艰难地起身去拍窗户。他们漫不经心地望了我一眼,继续交谈。他们可能没认出我。我更用力地拍打,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很显然,他们不想让我加入谈话。我开始边喊边用拳头使劲敲打。他们为什么背对着我?我觉得自己变得完全透明了。就连我姐姐也这样?这太难理解了。这个可恶的医生,他在跟我姐姐讲什么?我的叫声越来越大。突然,一声哨响,聚会结束。两个结实的护士进了房间,一人拉着我的一个胳膊,让我的脚不触碰地面,他们把我带回了房间。一路上,我挣扎,撕咬。但几秒钟后,我就独自一人被反锁在房间里。我像罪犯一样被对待,这让我气急败坏,我继续敲打房间的门,咒骂所有人。两个彪形大汉透过小窗观察我。房门终于开了,短短几秒时间,我就躺下了,手脚被系在了床上。我感觉到针头扎进了左屁股。他们刚刚给我打了安定,就像对待一个发疯的动物一样。我不再喊叫。泪水沿着脸颊一直流到了耳边。我的双臂被平展地捆在了床上,既不能擦眼泪,也不能转身。我的鼻涕也流了下来,头发粘在了脸上。我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发泄着愤怒。我最后消沉了下去,终于失去了意识。

几天之后,医生们把我的药量恢复了正常。我又一次慢慢对自己的情况有了觉知。我想念女儿们。来到这里之后,我第一次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幅关于自己的画像,一个糟糕的念头。“看看你自己吧,弗朗丝,你什么都不是了。只是精神病院里的一个数字罢了。这就是你的未来?你要像这样无所事事地在这里待一辈子?像‘宝贝’那样转着圈?”我当然也可以对自己说相反的话:“好好珍惜吧,弗朗丝。37号楼就是为你准备了。你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休息吧。不要打扰你的女儿们。没有你,她们会更好地成长。”但第二种想法是不可能的,甚至没有出现在我脑海中。我是她们的母亲,我的姐姐把她们照顾得很好,我知道。但该抚养她们的不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