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如果我离开

不知道这次发作是怎么发生的。1983年年底,我晕倒了,仿佛脚下的玻璃地面开裂了。当我在德侬医院醒来时,我马上感觉到这次比以往严重。我完全记不得自己摔倒了,更糟糕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您叫什么名字?”医生们捏着我的胳膊和腿,问我。我能感觉到疼痛,我看得到,也能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话。但我无法做出反应。事实上,我刚刚经历了安定过敏,但他们和我都不知道。我嘴里很干,发软,无法思考,我看着周围惊慌失措的白大褂们,又睡着了。

几分钟后我又睁开了眼睛。周围的环境变了:墙又灰又脏,窗户上有栏杆,所有的家具都用螺丝钉在地面上。我又回到了精神病科的病床。我也没有时间观念了,不知道自己是饿是饱,是冷是热。我甚至记不清一件事情之前的事了,我的脑袋似乎只知道刚刚发生的情况,这真是白日噩梦。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一个护士时不时地过来给我吃药。因为口干,我吞咽都有困难,很快陷入药物的作用中。最糟糕的是,这种嗜睡状态会被癫痫发作打断,这也是由于他们给我的安定药引起的。但没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一个早晨,医生来对我说我情况好转了,但我甚至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情况好转”,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减少了药量后却产生了点效果,第一个如闪电般出现在头脑中的想法就是:“我的女儿们,希望她们还好。”之后的日子,我沉重、无力的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越来越多的想法在头脑中闪现。“我在这里干吗?我睡了多久了?今天星期几?”

进了我的房间后,医生的交谈总是一样的。“她今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她睡得好吗?”他们从来不跟我说话。我观察、聆听。我的想法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串联起来,终于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可以问问能不能回家了。可是白大褂们根本不同意。我一再坚持,提高声调。“为什么不行?我有孩子!我的女儿们!我得回去照顾她们!”可医生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对护士说:“她太焦躁了。加大药量。”我又陷入了绝望。

早晨,每天给我送早饭的护士被她的一位同事拦了下来。“不,不行!她今天早上不吃东西!”她说。过了一会,医生让我躺在了一个很奇怪、很窄、很硬的床上,没有枕头也没有围栏。我的周围是一堆从来没见过的仪器。一位护士俯身朝向我,把床每个边上的栏杆展开,有我肩膀那么高。之后,她抓起我的右手腕,用带子固定在栏杆上。另一只手也一样。最后,她在我的臂弯处输液。他们到底在对我做什么?我在这干吗,被钉在十字架上?“她准备好了吗?”一个刚进屋的医生问道。护士于是走向一个小柜子。她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皮网放在我头上,在下巴处扎紧。“张开嘴!”她命令我。我的牙齿间于是多了一根缠了纱布的棍子。我一点都不懂他们准备干吗。但我的大脑已经无法反抗了。突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片漆黑。

醒来时,我又回到了自己神经科的房间。我失去意识多久了?一小时?一天?一星期?我浑身酸痛,头晕眼花。我的大脑还在运转,但我觉得什么都丢了。“我叫什么名字?”“我住在哪儿?”“那我的女儿们,她们都叫什么?”

内心的空洞让我眩晕,很快又被可怕的焦躁感填补了。如果阿尔茨海默病也像这样,那可真是地狱一般,是永无止境地惊恐发作。我觉得自己真得快被逼疯了。突然,我听到了走廊里有护士询问我的消息:“那个接受电击疗法的病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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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致使我又回到了医院?把我的小玛丽接回家后,我确实面对着复杂的情况。在医院时,为了避免她把导管拽下来,她的小手被绑在了病床上,这幅画面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发誓再也不把你绑起来了。我于是必须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监视着,如果她把管子拽下来,我就给放回去。尤其要注意的是不能把导管插到气管里,这样会引发窒息。为了避免任何危险,我夜里每半小时都定了闹钟,以确保没有问题。如果对此不管不顾我当然可以睡得更好。我也可以把闹钟间隔定得久一点。但我不想再让她去特鲁索医院的急诊室。这是出于自尊心。我想要向所有人证明我是个好母亲。结果就是我每天只能睡一小时。我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强度?不知道。在我小时候,那个疯女人让我做家务到零点,早上四点就叫醒我,在壁柜里待的那一会时间也没办法好好休息。打小开始,我的身体就已经习惯了不睡觉。这可能就是个解释。好在三个月后,玛丽增加了足够的重量,我也可以把她的饮食频率减少为每天十二个小时。我终于可以睡觉了。哎呀,我并不知道缺觉会对我的大脑造成如此可怕的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