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发疯

来后,我在佛南德-维达中毒防治中心。我的嗓子后部很疼,左胳膊上还在输液。我又睡着了。

两天后,我被关进了圣-安娜精神病医院。我意识到自己没有自杀成功。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同时却又感到了宽慰,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旁边有个极瘦的年轻女孩儿,她正在床上流口水。她叫玛丽-克里斯提娜。我还没见过这么瘦的人。她患了厌食症,医生必须用管子让她强制进食。我又一次感觉到被自我毁灭感所吞噬。我决定像我的室友一样:不再吃东西。

到了饭点,当有人叫我们去食堂时,我拒绝起床,一动不动。奇怪的是,我的做法似乎并没有引起谁的不满。护士们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几天之后,我自己也如死尸般干瘪。我唯一接受的就是药物,这是为了不和医生发生冲突。我吞下药就再次躺下。我已经决定去死了。

几天后,我被转去了另一个精神病医院:马恩河畔讷伊的白房子医院。精神病医院在我看来离医院很远,离精神病院很近。这里的病人不会被按照病情分配房间,而是根据他们的地址。我于是来到了37号楼,跟疯子们在一起。真正的疯子。

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房间。我见到的第一个病人被护士们称为“宝贝”。这是位健壮的女士,她穿着棕色格子的苏格兰罩衫,破了洞的呢拖鞋,还留着好笑的西瓜头。“宝贝”一整天都在转圈,右手的食指含在嘴里。她转的圈以一米为直径,从来不会超过这个距离。而且总是按照顺时针的顺序,一声不吭。到了饭店,护士会搀着她的胳膊,带她去餐桌。但她最多只坐几分钟。她拿勺子吃一口,好了,她继续去大厅后面转圈,还是顺时针转。“宝贝”从来不会伤害谁,她已经在白房子医院转了好几年的圈儿了。由于没有家人,她会在这里一直待到生命的最后。

37号楼里还有一位很瘦的老妇人,她的黑色长发乌鸦般油光发亮,有个很大的尖鼻子,眼睛也瞪得老大。她还有个黄色的人造革大包,被她紧紧地抱在胸前。她一整天都沿着医院的墙转圈。她步履匆匆,似乎是要去赴一场最重要的约会。但是从A点走到B点,她从来不会横穿房间,也不远离墙壁。有时,她会坐在一个圆凳上,后背总是靠着墙,开始盯着别人看。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那个人,她仿佛能透过去看到很远的地方。这个病人让我特别害怕,她让我想到那个疯女人。每当她靠近我,我就赶紧低头逃跑。

在公共大厅,有一个台式足球桌和乒乓球桌,但却没有球。有时,病人们会假装玩球,凭空想象着,好像有个真球似的。下午,作业疗法医务助理会来。她让我们做的测试就是评测这里的人发疯的程度。我过来没多久,她就分发了一些麻布片。测试要求把这块布的四条边拆散,做成流苏穗儿。每天都做相同的测试。这人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很想告诉她我还没蠢到不知道怎么把布边拆散。但受药物的影响,我发不了火。我把自己的那一小块麻布拆开。有时,她会走到我身边鼓励我:“对的,就是这样!很好!”我像三岁孩子一样被对待,但却不知道说什么。无论如何,如果我到这儿来了,就说明我有问题。

在白房子医院,我们还会听到那些素未谋面的病人的声音。他们的叫喊让我发冷,一会儿是持续了几分钟、慢慢响起的哀号;一会儿是野兽冲向猎物般的号叫。我猜想他们会在被注射了镇静剂后停下来,也可能在注射之前会被打几下。我对此一无所知。还有其他一些人也是别人从来见不到的。比如我同屋的这个年轻女孩,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被绑在床上。表面上看是医生们担心她从床上掉下来。但我并不觉得他们想要照顾她。她的体态特征是典型的唐氏综合征,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这种病。在我看来,这只是个被捆在床上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