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受伤的野兽(第2/3页)

傍晚时分,我乘出租车回到了疗养院,正如社会工作助理所建议的那样。大楼坐落在维西涅的一个公园里。这儿的环境还算怡人。工作人员给了我一个带摇篮的房间。不过,这里有很多女孩,因为不想或者不能照顾自己的孩子才来到这里。这儿充斥着被遗弃孩子的哭声。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我被看到的场面刺激到了:孩子们哭喊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他们的妈妈却视而不见,不愿意花一点时间俯身去摇篮边安慰一下孩子。更糟糕的是,我看到她们在给孩子换尿布时,一脸的嫌弃厌恶,这让我气愤。很快,在疗养院中,我就有两个,有时甚至有三个孩子需要照看。妈妈们更喜欢溜出去逛街或是和情人们一起。我当时不知道这里的很多女人都是被强奸、殴打、抛弃的,她们的父亲乱伦,母亲施虐。我也不知道她们的行为其实反映了很深的创伤,对她们来说,成为母亲既是谜题又是灾难。如何让悲剧不再重演?如果只经历过恶,又如何能避免恶?如果成长在仇恨中,又怎么能想象出爱的典范?这些未婚妈妈一定是被可怕的选择逼向了绝境:要么逃离,要么延续儿时起就在其中挣扎的不良家庭模式。在这两个选择之间,逃离可能是最明智的选择。“等我长大后,我会有很多孩子,我不会像家人对我那样对待他们,我要给他们所有我不曾得到的善待。”我呢,正是这句魔咒让我决定不再重复自己所经受的一切。可几年以来,这句儿语足以让我远离那个疯女人的利爪吗?我会成为一个好母亲吗?我对此显然一无所知。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我不会像这些不称职的母亲一样。

一天,我正准备给桑德里娜换襁褓,一位育婴员问我有几个孩子。“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傻乎乎地回答。“好吧,那您估计有很多的弟弟妹妹。”她大笑着对我说。这位夫人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有道理的,我确实应付得很好。晃摇篮,裹襁褓,哄孩子,我只是重复了九岁时照顾玛丽-弗朗丝和罗伯特时学会的动作,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但我并不能掌控一切。哎,我很快又要有苦头吃了。

来到维西涅快两个月时,我癫痫又一次发作。还是同以往一样。我在医院的床上醒来,别人问我一堆问题,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送去急诊的。这就像是个黑洞,医生们又一次表现得惊慌失措。这是1973年1月,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患了癫痫。我于是又要被验血,接受已经做过上千次的其他检查。但我耐心地对待自己的病情。醒来后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我的孩子在哪儿?我问我身边的人,医生,护士,助理护士,所有人。医护人员的话让我放心了。“您别担心,育婴员们把她照顾得很好。”他们向我重复道。我至少要待在医院四十八小时接受观察。因为还是未成年人,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最后出院后,我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离开我的小桑德里娜,我根本就睡不着。我担心得要命。

回到维西涅之后,我赶快回到房间,却发现摇篮空了。我差点就晕倒了。孩子在哪儿?她的东西都不见了。我疯了似的在走廊里跑着,纠缠着几个育婴员问了一堆问题,经过每个摇篮都俯身看看是不是他们把我的桑德里娜跟别的孩子弄混了。我变得歇斯底里。最后,面对我的哭喊,负责人给了答复:“我们把桑德里娜送到了安东尼的托儿所。母亲不在时,我们无权监护她们的孩子。”

失眠、担忧和刚刚经历的癫痫让我筋疲力尽。我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我的身体了。我踉跄着,每走一步都几乎要跌倒。然而,我在地铁道里跑得飞快,为了能尽快到达安东尼。经历了一个小时的路程,我终于到了托儿所的门前,我又急又冷,边按门铃边跺脚。对方告诉我现在不是来访时间。我急疯了,坚持着。最后,有个人来看我。我的脸色一定很衰败,疲惫和压力都写在了脸上。“我刚出院,想要接我的女儿,桑德里娜·皮埃尔-迪·居道尔吉。”我连环炮似的一口气说出这些话。而我得到的回答像是一记打在肚子上的重拳,让我屏住了呼吸。“您的女儿已经被送去接待家庭了。”我的心碎成了渣。我的女儿在接待家庭?这不可能,这是个噩梦。社会工作助理来妇产院建议我把桑德里娜送去接待家庭时,我把所有的文件都扔到了她的脸上。现在又有人背着我做决定。虽然我一腔热血想要避免童年的混沌再次发生,但突然间,我觉得命运对我和女儿穷追不舍,让我们重蹈家庭的不幸。我试着重新解释了自己的情况,但句子总是被呜咽声所打断,我觉得自己快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