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来自莎伏安艾克的温暖(第3/6页)

这种逃避现实的能力,我自儿时起便给自己培养起来了。它先是让我感觉不到挨打。之后,随着成长,我内心的花园也变得越来越丰富,成了一座巨大的花卉公园,我会躲在里面度过那些太过艰难的时刻,或者只是为了躲避烦恼。如今,它还在那儿,在我脑海中的一个角落里,却已经有个小国家这么大了,我继续饶有兴致地维护着它。去里面转一圈会让我感觉很好,我也看不到周围发生的事了。这里似乎是个儿时的映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模糊了。但之于我,这个想象中的公园从没有消失过。它总是如此美丽,我也总能从中找到很多乐趣。

雏菊别墅。他们这样称呼自己的房子。这栋别墅坐落在旺斯的高处,是个大房子,旁边还有一小块地和一些花儿。我们在饭点时到达,我观察着围坐在长方形餐桌边上的新家庭:父亲、母亲、三个孩子(安德烈和他的两个兄弟)。我则坐在桌角处,我在那里,却又不真在那里。我在想象和现实中游走,在一个自己有点讨厌的地方,所有的声响都让我压抑。一方面,这里的环境让我感到拘束,让我想要逃离,但我也感觉到应该专注眼皮底下发生的事。“你要弥补自己的过错。”父母对他们的儿子安德烈说。这句话,我听到了好几次。可是又是什么错?我没意识到他们说的就是我,还没有。

吃完了饭,我们——安德烈,他妈妈和我,去了旺斯的市中心。在每条小路上,我都能看到黄色或赭石色的老门面,这也是这座南部小村庄的特征。然而,由于路很窄,两边离得很近,人们甚至在两栋楼之间拉起了绳子晒衣服。“可他们又是怎么把衣服晾这么高的?用梯子?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在一个门面前,安德烈的妈妈停下来,推开了入口的门,我们上了二楼。在我们面前,有两扇酒红色的小木门,并不比我高多少。“你们就住在这里。”她对我们说,同时在右边的门锁里转动着一把金色的大钥匙。

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通风不良的地下室气味。我慢慢往前走,木地板在我脚下嘎吱作响。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半明半暗,我也看清了周围的空间。安德烈的妈妈已经出去了,她刚刚打开了另一扇门,左边的那扇。事实上,这间小公寓被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卧室,另一边是起居室。想从一边到另一边需要经过楼梯间。我觉得这个设计很奇怪。我尤其觉得这一切都有点让人难过,有点陈旧,有点阴郁。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开衣柜,把两个羊毛婴儿服放进去,这是我几天前织的。一件是绿色镂空的,另一件是白蓝小格子的。我轻轻地把它们放在架子上,我为自己织出这两件小婴儿服而感到自豪。把它们放在这间新公寓里也没什么。虽然这位扮演强势婆婆角色的女士有些卑劣,我还是表现出自己很愿意适应这个新家。

在把我们留在这里之前,她把一个很小的白盒子放在了我的手上。里面有一只镶了两颗人工养殖珍珠的金戒指,一颗是白色的,另一颗是灰色的。“您把这个戴上,如果有人问,您就说你们在巴黎结婚了。”在这样一个确定的时刻,我才了解了现实。但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看到的这幅画面。我马上就要和安德烈结婚了,今后的日子都要和他在这样一个南部小镇共同度过了。在此期间,还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已经成婚。“好吧,夫人。”我机械地嘟囔着,同时试着在头脑里理清楚状况。这段虚假的婚姻将要持续多久?

第二天,出了消防队,安德烈带我去电影院看了《疯狂的贵族》,主角路易·德·菲耐斯把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笑都用完了。出了影院,走在街上,安德烈表现得有点像恋人。但一些都显得别扭。他有点笨拙地牵着我的手,他的语气有点太温柔了、太甜蜜了。他一定想要试着扮演好模范丈夫的角色,不过做法却有点勉强、有点蠢。这里的氛围开始让我觉得压抑,这种戏码每增加一分钟,套在我脖子上让我难受的绳索就会进一步被拉紧。这种压力已经持续了四十八个多小时,好在路易·德·菲耐斯让我有了一百一十分钟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