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卢梭妈妈的丝带蝴蝶结

梭妈妈不见了。我也再没有收到她的信。我一直等着她来把我从地狱中救出去。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责备她:“她在哪儿?她为什么抛弃我?什么样的妈妈能这样就让小女儿走掉,什么都不说?”在我小时候,她给了我很多爱。

至于这位被我称为“妈妈”的女士,有些东西会引发我对她的一连串回忆,例如木薯汤。每晚十九点左右,一闻到木薯汤的味道,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们就知道马上要到晚饭时间了。她根本不必招呼我们。我们知道离上桌还有半小时的时间。木薯汤总让我入迷,这些浮在表面的小丸子就像是小眼睛,但它们又看不到我。我可以跟它们做鬼脸,也不怕引起它们的不满。可木薯汤也让我想起自己无缘由的离开,想起她对我的抛弃。那晚父亲来找我们时我们就在吃木薯汤。这就是为什么我如今一直排斥做木薯汤。

卢梭妈妈是个小个子女人,有点强壮也有些衰老。她的灰色长发总被梳成发髻,腰上总围着白色罩裙。她像军队的领袖似的感召领导着这个家。同在部队里一样,我们每天早上都会被她“抹一下”。是想说“擦一下”?可能吧。我们这些孩子当时说“抹一下”。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每人会被用手巾擦一下脸。从来只有一下,因为得抓紧时间让每人在上学前擦一下。之后,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大碗菊苣咖啡。我总是等待着妈妈拿出那个红色的包装,上面印着一位头戴布列塔尼头饰的漂亮小妇人,她还围着一个和妈妈一样的白色罩裙,我觉得好看极了。

抹完了脸,喝完菊苣咖啡之后,我们就跑回房间穿衣服。女孩们的脚上会穿上及膝的棕色羊毛袜。为了避免沾上墨汁,我们每个人也都要围着学生罩衫。这种灰色的罩衣从前面穿,在背后扣扣子,下腰处还有个打结的腰带。我记不太清罩衫里面穿什么了。女孩们肯定是穿连衣裙的。不是长裤!看看吧!那可是20世纪50年代!孩子的典型着装还差最后一笔:头发上要扎个很大的丝带蝴蝶结。啊,头发……妈妈认为把我们的头发梳理整齐是最重要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下手可不轻。她会用梳子朝各个方向把头发上打结的地方梳开,然后在侧面画出一条完美的发线。最后用一个发夹和我们的丝质蝴蝶结把头发固定住。穿戴仔细后,我们再次回到大厅喝下一杯牛奶,吃一块黄油面包。出发之前,妈妈会最后检阅一下部队:“你的手帕、书包都带好了?袜子提起来了?”好啦,向学校出发。在当时,尤其是在法国一些偏远的村庄,着装要求非常严格,没有任何妥协。以至于每天中午返回学校之前,妈妈会帮我们重新打理整齐:梳头,把袜子提起来,在口袋里再放上一块干净的手帕。我们必须穿戴得格外整洁。

妈妈教育我们很有一套。她能够读懂我们的情感波动,知道什么时候该对我们严格管教,什么时候该对我们温柔慈爱。她对此很有天赋。在得知要去爷爷奶奶家过假期时,我就开始哭泣,也不说话了。我通常精力旺盛,可这时却变得伤心难过。“好啦,别做鬼脸了!”她对我说。我便只是摇摇头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怎么解释自己不愿意去爷爷奶奶家的原因呢?我找不出词语。但我的痛苦靠眼泪以及生病表现出来。第二天醒来时,我身上注定会起许多小水泡,就像是在夜里给自己制造的保护层。

卢梭妈妈还是个自由执业护士,她此刻会在身边护理我。为了治疗皮肤上这些可恶的疹子,她会用一根针把每个水泡刺穿,然后稍作处理以保护伤口。她对我关怀备至,但面对我的悲伤却又手足无措。有时,除了身上出小泡之外,我还会发烧、呕吐,妈妈则会日夜守护,宠爱呵护着我。我还记得有一次国庆日(7月14日),我几乎无法站起身来。在村子的广场上,就在我们屋子的对面,有巡游庆祝活动,彩旗,灯笼还有旋转木马。然而我病得太重了,不能前往。妈妈便在窗前放上了两个相对的椅子,这样我就可以躺着看外面的表演了。妈妈这样照顾我,我觉得幸福极了。那时,和妈妈独处时,我忘记了一切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