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斯克拉(第2/5页)

西迪·塔伊卜受到极大的尊敬,这表现在馈赠上。西迪·塔伊卜生活简朴,他鄙视金钱,只喜爱衣衫。信徒若想在这里组织一场弥撒,就得给西迪·塔伊卜买一件无袖长袍。

这样一来,西迪·塔伊卜就有许多长袍,但是他从来不替换,而是等身上这件穿脏了,便套上另一件。这样一件一件往上套,身上足有二十来件,想象不出有多厚了。

据阿特曼说,有些晚上,西迪·塔伊卜对着广场的熊熊篝火,干脆从那些长袍的中心里赤条条钻出来;很可能虱子太多,他痒得受不了。于是,几个虔诚的门徒从长袍里掏出三四件最旧的,扔进火堆,只听烧死的虱子噼啪直响。继而,西迪·塔伊卜重又穿上,而新的长袍又从天上掉下来。

长袍套多了很重,他走不了路,就只好滚动。有一天,我见他向前进的样子,就像愚伯239上战场。——还有一天,他由两个无疑受过他的圣化、穿着礼裙的奥拉德姑娘搀扶,跟随鼓乐和人声喧闹的欢快的队列,朝西迪·萨尔珠尔墓走去,他一路哈哈大笑,步履蹒跚,活像喝得醉醺醺的西勒诺斯240。

他这种样子再怎么可爱,我也还是喜欢他静止不动的状态。是跪着,坐着,蹲着……谁也说不准,只见那圆滚滚的一堆左右摇摆着。他就这样在广场中间待到深夜。我管他叫圣油瓶,他那形状绝似乳房。

一天晚上,我将众人和我那些沉闷的伙伴丢到一边,同阿特赫曼一道去一家更小的咖啡馆,坐到门前,我们称为露天座:只有一张木条凳、一张灯光昏暗的桌子。西迪·姆也来凑热闹,他是图古尔的阿拉伯人,留着整齐的小胡子,穿戴考究,能言善辩。他熟悉从摩洛哥边境到的黎波里塔尼亚边界的沙漠。他娓娓谈起因萨拉赫、图阿雷格,声音十分悦耳,每个字发音都十分清晰,有时我真以为听懂了。阿特赫曼担任翻译。

西迪·姆很博学,也就是说,他谈什么都要引经据典;引语越古老,越受人尊重。他相信每一则阿拉伯寓言,根本不听那些鲁米人241的。

我在阿尔及利亚遇见的所有学者都是这样;当阿特赫曼要“学习”,我就知道这意味什么:不是想弄清问题,而是匆忙搜集一大堆传统的答案。他们有了这些答案,就感到心满意足了。中世纪所谓的科学,也就是这种货色。

“《天方夜谭》中女学究王妃的故事,你读过吧?”阿特赫曼问我,“怎么样,你应当明白那里面有沿海有科学!”

我问西迪·姆,阿拉伯人和图阿雷格人关系如何。他就隔着阿特赫曼对我说:“图阿雷格人根本不喜欢阿拉伯人,经常袭击他们,阿拉伯人也非常怕他们。”

“然而,在苏夫绿洲的城镇里,能看到图阿雷格人吧?”

“他们承认阿米舍的隐士”,他又说道,“因为他对他们显灵了。他独自一个骑马出战,同骑着八十匹单峰驼的图阿雷格人对阵。图阿雷格人一齐朝他射箭,可是,你要明白,箭射到马身上,箭头仿佛变软,全部落地。而他绝不想伤害人,只射了一箭,就射杀六十五匹骆驼。”

他还说道:“在那里,图阿雷格人认识一个地方,在山里,地方很大很大,一直往前能走上十天;只有一条路通进去,而且只能单人行走。等所有人都回去了,最后那个人就滚动一块石头,将路堵死……喏,就像桌子这么大块;这样,任何人也看不出路了。正因为如此,他们不怕法国人。”接着,他又补充一句,“这些情况,是一个图阿雷格人在因萨拉赫对我讲的。”

星期二

我若是说了夜色芬芳、皎洁,那么我本希望一直延续到拂晓的昨夜,我在这里还能记住什么呢?——照耀在中天的新缺月轮。前天夜晚还是圆月,并不显得那么姣好。昨天下过雨,窑子门前只见寥寥几个阿拉伯人,他们不怕肮脏的街道和泥泞的道路,还是从老村子赶来。夜晚绵软而惬意,残留的雨水刚好使地面保持柔软;空中不见往常的灰尘,而是每件物品散发出来的幽蓝淡淡的烟雾。一群走动的人,在这种夜晚氛围中,显得十分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