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灵歌

映照在理发店镜子里的路上来来往往的女人的头发,对了,镜子里还有百日红。但是,占满整面墙壁的大镜子与鲜花盛开的百日红的搭配,随着夏去秋来的季节变迁,变成清纯透亮的颜色。所以,我想,露在这颜色上面的黑头发无疑鲜明清丽,唯独今天所有女人的头发都显得漂亮也是这个缘故。然而,当剃刀即将上脸、让我躺倒着不见镜子并且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想起铃子难看的红头发。啊,对了,原来这样子女人的头发都显得漂亮呀。我感到喜悦。如果铃子的头发比路上所有女人的头发都难看,这似乎是我的悲哀;因此,反而第一次懂得了女人头发之美。这种喜悦,无疑暗示我非常爱着铃子。

这么说,我必须赶紧理完发去铃子家,不去她就会出门,我开始心神不定,但理发舒服得整个脑子陶醉,于是心旷神信地听着挂在镜子上方鸟笼里的黄道眉的鸣叫。可玲玲玲,叫声如三颗银铃交响。这是理发店老板引为自豪的鸟儿。正对着黄道眉的入口处的正门上挂着知更鸟鸟笼。老板多次对我说过,早晨听知更鸟叫恍若身处深山。

候鸟,啊,对了,还有那只候鸟,我记忆中鸟儿的不是春来秋去的夏季候鸟、秋来春去的越冬的候鸟、春秋两季路过的候鸟、漂鸟的这些真正的候鸟,只不过是那些朝出晚归的小鸟群。将近5点天空泛白的拂晓,5点左右暮色苍茫的傍晚,这一阵子,每天几乎都在同样的时间,一群小鸟从我家上空飞过,响动着不是金属般清脆的铃声,而是如同摇动几百根竹铃一样的叫声伴随着拍动翅膀的声音。我虽久居东京,却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鸟鸣,觉得很新鲜,有两三次睡意蒙胧地爬起来打开木板窗,但什么也没看见。有一天早晨,我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去,啊!只见一群小鸟正从高空飞过。我惊异它们怎么会飞得那么高。其实,真正的候鸟都是从高空疾飞而去,那高度、速度才令人惊异,所以这一群小鸟飞翔的高度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令人不解的倒是为什么小鸟只在今年初秋从我家上空飞过?换句话说,就是为什么今年初秋候鸟飞渡的叫声才把我从梦中唤醒?候鸟从这儿飞渡恐非始于今年吧。然而先前我也有时毫不留意黄昏时候飞过的候鸟,街上的人们恐怕大多和去年以前的我一样,对候鸟漠不关心,我一边理发一边发现自己现在每天拂晓必定被候鸟的叫声唤醒,大概因为深深爱着铃子的缘故吧。

我如此体验着未曾有过的感觉,去往铃子家。她很有礼貌地站在们口迎接。屋子里已备好茶点。于是我说:

“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这样备好食撰、亲自倚门恭候我来吗?”

“哎哟,门铃都响五分钟了。一听就是你摁铃的习惯。”

“不会呀,我还一次没摁呢。”

“哦,不过,我知道是你摁的铃。”

一会儿,当铃子俯身低头泡红茶的时候,在黄昏的薄暮里,她的一头红褐色的头发似乎被烈火烧得枯焦。我仿佛独自来到这一场山火悄悄烧焦的高山,因为房间里开始有一股臭氧般的气味,空气渐渐冷下来。但在她身后,没见有人弹钢琴,钢琴自动地响起琴声。

“是安魂曲吗?似乎很耳熟。”我们倾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般的琴声。她都不屑回头看一眼钢琴地说:

“什么曲子?好像是没有曲名的练习曲。”

“钢琴上面的蔷薇摇晃起来了。是使劲摁琴键呢还是我的耳朵有毛病?”

“是花子。花子来了。”当铃子手中的钥匙没留神掉在放着红茶茶杯的小盘子上发出一声响声时,钢琴声更然而止。她神经质地用右手把缠绕在左手上的蜘蛛网、用左手把缠绕在右手上的蜘蛛网,又用双手把缠绕在脸上的蜘蛛网搓扯下来,脸色从额头青到两颊,只有如同镶嵌在瓷器般的肌肤上的一双少女的眼睛灵活明亮、熠熠生辉,而且似乎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