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灵歌(第4/6页)

我也面带温色地说:“我不过觉得你是铃子的双重人格而已。”

“您还是不相信我。死人如果不借助铃子这样的人的力量,就不能以人的模样出现在活人面前。我活着的时候比铃子漂亮多了。我想让您看看我的真正容貌。您过来。”

幽灵招引我似的往前走。她的神态姿势跟黄花姑娘铃子截然不同,极其妩媚妖艳。听得见她的脚步声。但幽灵的身体不是如烟消失在通往隔壁房间的门后,也不是变得薄如纸细如丝,而是径自穿过虚幻的房门似的、幽灵是活人而房门倒是幽灵似的穿过去。我甚至仿佛看见她从变得透亮的木门中穿越而过的身影。总之,她倏然进到紧闭的门后。

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让铃子诘问的程度,但我早就知道隔壁房间是她的卧室,所以有点犹豫地走到长沙发旁想问她“我可以进去吗?”一见她已经坠入深沉的梦乡,便返身走回房门旁边把手搭在上面。这卧室如深夜漆黑一团。怪不得。可以视为床铺边框的窄小的长方形房间里,只有床尾那个方向开着一口大窗。

“您可以开灯。就在枕头边上。”幽灵说。

我摸黑拉了一下小桌上的台灯的灯链,黑色厚窗帘把那唯一的窗户遮住,简直就是冲洗相片的暗室。电灯也是红玻璃球,大约有十烛光,筒状的烟罩紧裹着灯泡。灯罩是金属制品,不透光,照在桌面上的红光圆圈直径恐怕还不到七寸。这七寸红光的反射就算是房间的些微照明,能勉勉强强地分辨出物体的模糊形状。但是,红色光线不仅不会感光相片底版,而且如此微弱,映照在人的眼睛里,会产生比黑夜更加黑暗的感觉。我想,所以这样子才能像忍耐磷火、气体发光一样容易忍受幽灵吗?铃子就因为幽灵才在这样的光线中睡觉吗?我的眼睛扫了一下周围,看见枕边的另一张小桌上有一盏少女形状的台灯,还散乱着一些相片似的东西。这么看来,红色电灯还是冲洗相片用的,只是在此时此地,令人想起霍普和巴克斯顿夫人的《水手团》的幽灵相片。

“也有你的相片吗?”我问幽灵。

不知道什么缘故,幽灵从刚才就一直不靠近灯光。

“有啊。不过,看那些呆板的相片,还不如看就在您眼前的大活人。我活着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请转身过来啊。”

我转过头去,立刻“啊!”地惊叫一声,眼珠子就像粘在她身上。

“我不是铃子那样的红头发吧。”

面纱已经揭去,比面纱还长的蓬松丰厚的绿发从肩膀流泻下来,如此娟秀丽人。不管怎么说,这是在卧室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突然觉得万分羞耻。幽灵看出我的羞愧,脸上浮出女人特有的喜悦神情。

“我比铃子漂亮得多吧。”

“嗯。”

“您对我的美貌一定比我以人的模样出现更加吃惊吧?”

也许由于这句话使我更加感觉到面对的是一个活人,于是发现自己在紧闭的房间里闷热得汗水津津。这样的话,看起来幽灵的肌肤好像也汗津津的。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你的身上也有血液流通,那么月经呢?”

“铃子身上有的,我也都有。过来吧。”

我走近前去,伸手可及。

“我就是这么个女人,完完整整的一个女人。”她边说边利索地脱下白色的衣裳,对了,那动作轻灵,柔软的细布从肩膀上滑落下来,但衣裳不是落在脚下的地板上,而是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啊,她赤身裸体站在我眼前。虽然微弱的红光淡淡地晕染她的肌肤,但浑身洋溢着闪光的纯洁。这不是神灵的纯洁,她纯洁得令人觉得那裸体的某个部位具有人一样的缺陷。不知道是幽灵不知害臊呢还是一心一意为了袒露活生生的肉体而把女人的自尊自重忘在脑后,她面带微笑笔直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