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四章(第3/4页)

德·拉莫尔小姐的信给于连的虚荣心带来那么强烈的满足,他在嘲笑他遇到的事的同时,竟然忘掉了去认真想一想离开有什么好处。

对自己的失策极其敏感,这是他性格里的一个不幸的缺点。这一次失策,使他感到非常不快;他几乎不再去想他在这次小小失败前出现的、难以置信的胜利。到了九点钟左右,德·拉莫尔小姐在图书室门口,扔给他一封信,转身就逃走了。

“看来这要成为一部书信体的小说,”他捡起这一封信,说。“敌人走了一步诱敌深入的诈棋,我呢,我要用冷淡和道德来对付。”

信上要求他做出决定性的答复,使用的那种高傲口气更增加他内心的快乐。他兴冲冲地足足写了两页来哄骗那些想嘲弄他的人,在回信的末尾他又开了一个玩笑,说他决定第二天早上就动身。

这封信写好以后,他想:“花园将做为我交信的地点,”接着他走进花园。他望望德·拉莫尔小姐卧房的窗子。

卧房在二层楼上,她母亲的那套房间旁边,但是底层和二层楼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夹层。

这二层楼太高,于连手里拿着信,在椴树下的小径上走来走去,从德·拉莫尔小姐的窗口并不能看到他。修剪得非常好的椴树构成的拱顶挡住了视线。“怎么回事!”于连生气地对自己说,“又是一件冒失的事!如果他们企图嘲弄我,让人看见我手上拿着一封信,这对我的敌人们有利。”

诺贝尔的卧房正好在他妹妹的卧房的上面,于连要走出由修剪过的椴树枝形成的拱顶,伯爵和他的朋友们可以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德·拉莫尔小姐在她的玻璃窗后面出现了。他把他的信露出了一半;她点了点头。于连立刻朝楼上自己的卧房奔去。他在大楼梯上碰巧遇到了美丽的玛蒂尔德,她眼睛含笑,从容不迫地取走他的那封信。

“那个可怜的德·雷纳尔夫人,即使在亲密关系建立半年以后,敢于从我手里接一封信时,”于连对自己说,“她的眼睛里有着多么强烈的感情啊!我相信她从来不曾用这种含笑的眼睛看过我。”

他的反应的其余部分就没有这么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是他对动机的轻浮感到了羞愧吗?“但是,”他继续想,“那上午穿的连衫裙的优美,身段的优美,也是多么不同啊!一个风雅的人在二十步以外看见德·拉莫尔小姐,就可以猜出她在社交界里所占的地位。这就是我们可以称之为鲜明的优点的东西。”

于连说着笑话,却仍旧没有把自己的思想全部承认出来。德·雷纳尔夫人没有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可以为他牺牲。他当时的情敌只有那个下贱的专区区长夏尔科先生,夏尔科先生用了德·莫吉隆这个姓,因为世上姓德·莫吉隆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了。

五点钟,于连接到第三封信。这封信是从图书室门口扔给他的。德·拉莫尔小姐又逃走了。“多怪的写信癖啊!”他笑着对自己说,“其实很方便,我们可以当面谈谈!敌人想得到我的信,这是很明显的,而且不止一封!”他不慌不忙地打开这封信。“又是些漂亮的句子,”他想;但是他在看信时,看着看着脸发白了。信上只有八行字。

“我需要和您谈话;我必须在今天晚上和您谈话,在深夜一点钟的钟声敲响时,您到花园来。井边有花匠的长梯子,您把它搬来,靠到我的窗口上,爬进我的屋里。今夜月色明亮;不要紧。”

[1]阿尔弗雷德·德·缪塞(1810—1857),法国浪漫主义诗人,作品有长诗 《罗拉》,剧本《罗朗查丘》,还有四首夜歌及自传性长篇小说《一个世纪儿的忏悔》。

[2]雅尔纳克,法国西南部夏朗德省小城。1569年德·安茹公爵(即后来的亨利三世国王)率领天主教军队在此处打败由德·孔代亲王率领的胡格诺派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