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第5/6页)

伊内兹说:“坐直了吧。”他坐起来,液体流出来的时候,他用两只手腕一起按着头。伊内兹用手巾接住了流出来的东西,又擦了擦他的外耳。

劳埃德能听见伊内兹的鼻息,一出一进。他能听见房子外面街道上的汽车经过,甚至能听见房子后面,就在他厨房窗户的下面,那些剪刀修剪枝条时的吱吱声。

“怎么样?”伊内兹问,皱着眉头,手叉在胯上,等着劳埃德的回答。

“我能听见你说话了,”他说,“没问题了。我是说,我能听见了。现在你说话再也不像是从水底下传过来的了。现在没事儿。好了。天哪,有一阵子我还以为我真的要疯了呢。我现在感觉一点事儿都没有了。我什么都听得见。听着,亲爱的,我去给你做点儿咖啡,我这儿也有果汁。”

“我得走了。”伊内兹说,“我还有事儿,已经晚了。我还会再来的。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出去吃午饭吧。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我只要不歪在这一边睡觉,就没事了。”他一边说,一边跟着她走到客厅。她点了根烟。

“昨晚就是这么弄的,我一整夜都侧在这一边睡,结果这边的耳朵就堵住了。我估计我只要记住别又这么歪着睡,就不会出事了。就是要小心一点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只要我一直都是仰着睡,或是向左边侧着睡,就没事了。”

她没看他。

“当然也不能永远都这样。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我可不能永远都不翻身,侧到右边去。但暂时,我只能向左边侧,要不就仰面睡觉。”

就在唠叨这些的时候,他忽然担心起夜幕的来临来。虽然那还要等上好几个小时,他却已经忧心忡忡了。只要一想自己晚上上床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就害怕起来。要是后半夜,他意外地侧到了右边怎么办?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在枕头上,会把那些耳屎再次封存进他耳朵黑糊糊的管道里去呀!要是他醒来的时候,又听不见了怎么办?屋顶就从自己头上几英寸的地方压了下来。

“天哪!”他说,“哎呀,太可怕了。伊内兹,我就像刚刚做了个噩梦一样。伊内兹,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说着,把所有东西都收回到她的钱包里,准备离开。她看了看手表,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着:“我都晚了。”

站在门前,她转过身,向他又说了点儿什么。他没去听。他不想听。他看着她嘴唇动着,说那些她非说不可的话。说完了,她说了声“再见!”就开开门,又在身后带上了门。

他到厕所里穿上衣服。只穿上了条裤子,就跑出来,跑到门口。他打开门,站在那儿,听着。他听见楼下伊内兹正感谢马修斯夫人借给她润滑油。他听见老太太说:“别客气。”又把他和她晚年时的丈夫联系在了一起。他听见她说:“留下你的电话吧。如果有什么事儿,我就给你打电话。现在什么事儿都说不准啊。”

“但愿事情不会严重到那一步。”伊内兹说,“但我还是告诉你我的电话吧。你有纸什么的吗,我好写下来。”

劳埃德听见马修斯夫人拉开抽屉,翻箱倒柜地找。然后,听见老太太的声音:“有了。”

伊内兹把他们家里的电话留给了她,又说了声:“谢谢。”

“很高兴见到你。”马修斯夫人说。

他听着伊内兹走下楼梯,打开楼的前门。他听见门关上了,但他还等着,直到听见她打着车,车开走以后,劳埃德才关上门,走回厕所里,接着把衣服穿完。

他穿好鞋,系上鞋带,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脸,胳膊也盖在被子里面,放在身子两侧。他闭上眼,假装现在就是晚上,假装他就要睡觉了。他伸出胳膊,交叉在胸前,想看哪种姿势适合他。在试的过程中,他一直闭着眼。他想,没问题,如果他不想让自己的耳朵再堵住的话,只要仰着睡就行了。他知道自己能做到,只要在睡觉时别忘了,只要别翻身到右边去,就行了。反正,每晚也就需要四五个小时的睡眠,他能做到的。这还不算太坏。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是对他的一种考验。他能顶得住。他知道他能行。他马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