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某日(星期五)(第4/4页)

新生儿队列的尽头是看护室,里面有医生或护士值班。他们都很忙碌,根本没有工夫关心玻璃外面的女人为什么在这里。运动会也好,宝宝哭相扑比赛也好,新生儿室也好,都为我这种人准备了小小的空间。虽然不知道是谁准备的,但只要悄无声息就肯定可以瞒天过海进入其中。在不妨碍当事人的角落里,隐藏着不引人注目的入口。只有真正需要去的人,才能拧开那个门把手。

有一个比我年轻很多的女人站在玻璃外面的正中央,个头很高,身板结实,长长的直发束在脑后,垂在背上。挎包的带子从肩头耷拉下来,她也没有意识到,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大玻璃里面。我立刻明白,她是和我分享空洞的伙伴。她在哭泣。虽然不时假装擦汗或把手帕捂在嘴上,但仍有呜咽声从那缝隙里隐隐地流出来。也许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面孔吧,她把额头抵在玻璃上。

哭泣没有关系呀,我在心里对她说。哭泣一点也不违反咱们的规定,也不妨碍新生儿或任何人。所以不必有任何顾虑,尽情地放声哭吧。

在这期间,新生儿们也在自由自在地活动着:伸胳膊踹腿儿的,噘着嘴寻找奶头的,攥紧两手的,打嗝的,睡觉的。我推进无花果井里的婴儿是哪个呢?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八岁时死去的女孩在哪里啊?宝宝哭相扑比赛时,差一点就到我怀里的婴儿也应该在这里。

哺乳的时间到了,产妇们陆续从病房里走出来。四周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她们都穿着前面可以打开的睡衣,手里拿着雪白的毛巾和清洁棉,一边愉快地说话一边走着。

每个人接过一个婴儿,没有人担心找不到应该抱到怀里的婴儿。她们都堂堂正正地挺着胸脯,宣告“我的孩子是这个”一般。尽管如此,我仍然恋恋不舍,一直用目光追寻着每个孩子的归属。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只有她的额头沾过的地方留着一块污渍。

回家之后,我把母亲的指甲烧了。把它们放进可乐瓶盖里,用火柴点燃,指甲两端的尖细处先燃着,然后一点点扩散开去。它们发出吱吱的活泼声响,冒出细细的烟。右手中指的、左手无名指的、右脚大拇指的、左脚小指的,月牙形的指甲们翻滚起来,融化成黑乎乎的一团缠绕在一起,挤靠在瓶盖边缘的凹槽里。烟被笔直地吸进黑暗中远远的一个点里,有一股尸体火化的气味。

(原稿零枚)


(1)镰仓雕,神奈川县镰仓市特产的雕刻漆器。

(2)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