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某日(星期四)(第2/4页)

听讲者们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走进这间“梗概教室”的呢?虽说直接问一下就会得到答案,但是看他们那认真的样子,我就想他们一定有一言难尽的缘由,结果总是问不出口。看着他们清澈见底的目光,我有时会畏缩、呼吸困难,甚至觉得倒不如只是因为“不读书就能写出小论文”这种理由来得更让我轻松。但是我心知肚明,他们望着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讲述的梗概之源——文学。我只不过是一条隧道而已。

毫无例外,他们都很认真。为了深藏心中的目的,怀着坚定的意志坐在B谈话室的椅子上,甚至没有一个人打哈欠或咳嗽。不知从A谈话室还是C谈话室传来了手风琴声、打拍子声和笑声,但立刻就被B谈话室的寂静所吞没,化成微波远去了。

六个人慎重地踏进隧道。那里幽暗阴冷,看不清顶有多高出口有多远。但他们六个人坚定地一步步前进,因为相信,回响在黑暗中的我的声音将带领他们前往正确的地方。

终于,看见了隧道出口的光。微弱的一个小光点渐渐膨胀,变亮了。它刚照到六个人的脚边,便把他们一下子运送到隧道那头去了。那里就是书的世界,是即便不翻开书页,只要通过梗概这一特殊隧道就能到达的地方。他们将在那里体会到什么,我无法知晓。为了不打扰他们,我一直静静地等在隧道这头。

“今天就讲到这里。”

在说出梗概的结局前,我都会留出充裕的时间以便他们能够获得充分的满足。有人叹气,有人闭目,有人将手抵在胸前,每个人都以各自的方式从仙境、小路或窄门返回了B谈话室。大家的神情仿佛刚结束一场长途旅行,靠在了椅背上。

“老师,下次课是什么时候?”

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不好意思地问道。

“还没定,稍后我问一下办公室。”

我一边把讲课时倒过来的鼬鼠徽章摆正,一边回答。

“下次也是您来讲吗?”

另一人问道。

“唔,不知道啊……”

我含糊其词。

“请您一定要来。”

我露出一抹不置可否的微笑,向他们点头告辞,走出了B谈话室。就像堵上隧道的入口一般,关上了门。

从公民馆回家的路上,我去了趟红十字医院看望J子女士。J子女士是“梗概教室”开课以来不曾缺席的学生,但随着病情加重,终于从上次开始不得不请假了。她四十五岁左右,在某著名的音乐厅工作,也是唯一一位我知道上课理由的学生。

J子女士原本是一位受到众多演奏家信赖的很有才干的翻谱人。但是,在一次世界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的公演中,她翻慢了钢琴伴奏的乐谱。这是她唯一一次的失误,却使她发现自己得了脑肿瘤的事实。本不可能犯的错误,告知了其身体的异常。

最后,手术也没能完全摘除的肿瘤遮挡了视野,影响到运动能力,她无法将翻谱工作继续下去了。即便如此,J子女士为了养活一起住的老母亲,还继续在音乐厅干杂务。

她第一次来“梗概教室”时,已经被医生宣告只剩半年生命了。为了在剩余的日子里尽可能多地接触书籍,她需要我的梗概。

“晚上好。”

听到我的声音,J子女士把头向我这边歪了歪,但视线在空中游离不定。看样子,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啊,老师。”

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如果不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都听不清她的话。

“我刚从教室回来,所以手比较凉,真不好意思。”

我边说边抚摸J子女士的头发,指尖稍稍碰到了她的手术伤口。

“谢谢您,特意过来……”

“我母亲也住在这里的西栋住院楼,所以不是特意来的。你不要多心。”

房间是个双人间,非常狭窄。我把大衣脱下挂在床扶手上,拉上了隔帘。旁边病床上的老妇正沉浸在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