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片段(第2/4页)

十八只灶头,灶头上十八只大铁锅。有的大铁锅里滴到石灰水,说明这灶头刚砌出不久。我嗅了嗅,石灰水味道与窗外远山紫气惊红骇绿在一人高的地方。我注意到灶头上烟囱高低不同。六根烟囱一字排开,像托住天花板,而另外十二根烟囱分成两排,背靠背似的,却只是短短一截。村长告诉我,六只锅烧柴,所以烟囱要通出去;另外十二只锅烧煤气,烟囱就不用那么高了。或许他见我有些疑意,他说村民经过多年摸索,已经掌握煤气温度,茶炒出来的结果与烧柴是一样的。汤总说,烧煤气环保。以前我几次在山路上见到背柴人;现在村民们大都用上煤气,扛着煤气罐走来走去。

俗话“二月二龙抬头”,丙戌龙抬头这一天,是公元二〇〇六年三月一日,吃过早饭,我随汤总和孙厂长去西山,他们在那里搞个合作社试点,茶厂作为法人代表。据孙厂长介绍,西山茶树都分到农民手里,茶厂则把农民组织起来,技术上给他们指导,经济上给他们帮助,而茶厂负责打品牌和营销。今天汤总就是来给茶农上课,讲农残(农药残留)问题。

这个合作社在东村,加入合作社有两百来户农民。这里的农民极其勤劳,我很难确认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身份随着季节和爱好变化,一会儿是茶农,一会儿是果农,一会儿是养蜂人、渔民和蜜饯制作者。

由于汤总讲的问题很专业,要上午下午讲两课,我听不懂,就把孙厂长拉走,让他陪我玩。我和孙厂长是初中时的同班同学,还是同桌,有一次自修课上他问我怎样才能写好作文,我说要吃墨水,他果真吃下一瓶墨水,满嘴纯蓝(我记得他当时喝的是纯蓝墨水),我则被班主任痛斥一顿,并交了张检查。

我们先去禹王庙,说确切点,是先去禹王庙那个方向。禹王庙我以前去过,觉得一览无余。跑到禹王庙附近山路上,俯瞰它的背影。好像不是背影,是侧影。如抹如点的禹王庙楚楚动人,而远山一层一层叠在一起,透明得像是用丙烯颜料画出。

缥缈峰淡墨般的。一心说(孙厂长大名一心),大概是缥缈峰。正因为它缥缈,大概就更好。今天天气介于阴阳之间,也够缥缈的。

继续往上走,我说上面有个公墓。去年我来过,在公墓的一块大石头上睡过觉,并写诗一首。回家查阅文档,诗题《五月,上午,栗子树林》,写作日期二〇〇五年五月二十九日。

这面坡上的杨梅树长势苍翠,我去年竟然在这首诗中一字未提,看来我那时候还不认识杨梅树。尽管我在字面上一直喜欢杨梅树。杨梅树下有片茶树,竟也没有注意到。而茶树我是早认识的。

下山时候,我看到禹王庙堤下一条条波浪,好像可以抓来煮了吃的白鱼。

绕岛一圈。一路上读着农事诗——一位老年农妇拾掇着百脚笼(百脚:蜈蚣;百脚笼:渔具),她在给百脚笼换网,刚换上去的网耀眼得宛如婚纱;一位中年农夫劈着柴,还是有不用煤气的村民,他放下斧头,看我们的吉普车过去;一位中年农夫扛出木梯,靠在房上,他爬上屋顶,我估计前几天雨雪,屋漏了。

中午去阿五的洞庭山碧螺春购销点吃饭,阿五是收茶叶的,收来的大部分茶卖给汤总茶厂。他们合作默契,据一心说,阿五知道茶厂的要求,基本不吃退货。所以一心来西山往往找阿五玩,有的供应商常常会吃退货,一心说和他们热络了不好办。一心到西山,吃不完的酒肉饭,像一个古代文人那样处处受到礼遇。

阿五五十岁不到吧,他有个笔名,叫“一文”。他写书法,颜字学得颇有功力。在我的要求下,他拿出他写的几幅行书给我看,我也实话实说,字的结构很好,笔法也不错,就是还不知道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