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去了一家新开的珠宝店做采访,这是之前就定好的杂志社的工作。其实我想休息一段时间的,但连调整日程的力气都没有。如果要到处打电话、道歉、解释、被安慰,我觉得还是平静地完成眼下的工作来得更简单。

我和平时一样把录音机、备用电池、笔记本以及做笔记的工具放进手提包里,只抹了层口红便出门了。

明明弘之已经死了,但外面的世界看起来丝毫未变,真是不可思议。地铁仍然很挤,大厦间依旧刮着大风,手提包的搭扣还是只能扣到一半。

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被抽离出这些风景,我伸出手,什么也触摸不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兀自枯萎,试着用力去抓地铁楼梯的扶手。等了很久,也没有感到坚硬的金属触感。手指迷失在了黑暗的空中。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从身后撞到我,咂了咂舌后,沿着楼梯往上跑走了。

摄影师为珠宝拍摄照片期间,我采访了负责宣传的女性。这次新品要突出的主题是什么,以怎样的女性作为目标群体,珠宝对顾客所起的作用是什么,大概是这样的内容。

她戴着一枚美洲狮造型的戒指,狮子的眼睛是蓝宝石做的。她口齿流利,说起来滔滔不绝,一边说一边还摊开了宣传册,打开了陈列柜的锁,把珠宝随意地摆满桌上。白金制的美洲狮尾巴在她的无名指上缠了好几圈。摄影师的快门声不绝于耳。墙壁是新涂的,涂料发出刺鼻的味道。每一个陈列柜都折射着吊灯的光,实在是太耀眼了。我眼皮发颤,太阳穴生疼,感觉睁不开眼。

莫非要大哭一场?为了不让对方察觉,我按着眉间,将意识集中在旋转的磁带上。她挥动着被美洲狮紧紧缠绕的手指,继续介绍一个融合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欧洲美术理念设计出来的胸针。

完成工作后刚回到家,洗衣店就送来了洗好的衣服。是弘之的外套,在夏末买来后,他整个秋天都穿着它。

“口袋里有落下的物品,我就拿出来了。其实在受理的时候,我们应该仔细检查的,真是对不起。”

洗衣店的人低下头,把装在塑料袋里的纸片递给我。

我把外套挂在窗帘杆上,袖口的污渍已经消失,手感柔软。弘之曾无数次穿着它,我可以一一回忆,我想要整夜整夜地去回忆。

纸片的四角已有磨损,文字也很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滑冰场的入场券,上面写着“成人半日券1200日元”。

“喂。”彰在旅馆的房间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旅馆的信号似乎不太好,有刺啦刺啦的杂音。

“没,没什么事。你刚才在做什么?”

“在朗读旅馆的住宿规章。”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想不出该做什么。”

“这样啊,我在盯着路奇的外套看。洗衣店的人刚刚送回来,笔挺松软,看着就像有人的身体在里面一样。”

彰没有回答。

“你的丧假天数已经用完了吧?”

“还有带薪假,没关系。”

“你的母亲在等你吧?”

“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阵,给你添麻烦了吗?”

他问得太直率,反而使我不知所措。

“不,怎么可能添麻烦?你想留多久都可以。”

杂音一直不断。

“话说,我从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一张滑冰场的入场券,你怎么看?”

“滑冰场?”他咀嚼似的重复着这个词语,“只有一张?”

“是的,只有一张。”

“是你和哥哥一起去过的滑冰场吗?”

“不是,我没和他一起滑过冰。他不是运动很差的吗?说婴儿时期髋关节脱臼什么的……”

我能感到电话那头,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把入场券翻了个面,迎着灯光,想看看上面有没有记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