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5页)

“你最喜欢的路奇,他一次都没向我展示过。”

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耳朵通红,我知道他也冻到了。

“再滑一圈,好吗?拜托了。”

他开玩笑地做出邀请跳舞时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向我伸出了手。

“你第一次遇见哥哥,是怎么想的?”

“这个啊……”

我装模作样地晃了晃纸杯里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其实立刻就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我不可能忘记那一天的事。

“你可不要觉得我奇怪哦!”

彰点了点头。

“我觉得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从刚才开始,滑冰场里的客人便没有再增加。借鞋处的服务员还在发着愣,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样子。坐在水泥长凳上比在冰上还要冷,彰直直地望着我,想要听我接着说下去。

“能够和这个人相遇,我一定是被老天特别选中的人。我是这么想的……很奇怪吧?”

我把纸杯放在长凳下,双脚换了个姿势。滑冰鞋穿不太惯,脱了以后脚尖有些麻。

大约三年前,我为女性杂志的香水特集去工坊做采访。当时,弘之正在调香室里。他身穿长过膝盖的白大褂,一会儿坐在工作台前,一会儿把小瓶里的东西放在天平上,一会儿把细长的纸片浸湿后放到鼻前,一会儿在笔记上写下数字。

我在沙发上向玲子老师问话,他还是继续埋头工作,没有看过我们,也不曾过来搭话。那时,我不知道那里是调香室,以为装了什么特殊的玻璃,所以里面的人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看不见外面的事物。从一开始,弘之就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之后,为了核对样稿我再次拜访工坊。玲子老师外出了,只有弘之一人留守。

“这里要换张照片。还有这里,不是‘香草水’,是‘香水草’,它提取自天芥菜,闻起来很有异国情调。”

指出两三个错误后,弘之把样稿放在桌上,一直抿着嘴,仿佛再也不打算主动说话了。像是“老师很快就要回来了”、“杂志什么时候发行”、“好热啊”这些,他都没有说。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沉默。绝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不必勉强去寻找话题的那种沉默,明明静寂无声却让人感觉清溪流过鼓膜深处令人愉悦的那种沉默。

他的身体是不是被包裹在特殊的玻璃中?在他的身边,我无须多言;在他的沉默中,我亦能沉淀。

“能把那个香纸条给我闻闻吗?”

我能感到自己的声音正被吸到玻璃当中。

“你是说试香纸吗?当然可以。”

从他嘴里蹦出的是我不知道的美丽词语。他递了一张试香纸给我。我感觉自己的鼻子从未如此灵敏过,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鼻黏膜。因为太过紧张,甚至有点痛。

他的手就在眼前。其实,我想闻的不是试香纸,而是他的手。

“那么,辛苦你了。”

告别的时候他这么对我说。

“如果不打扰的话,改日还能再来请教吗?”

如果就这样说再见,一切就告终结。我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工坊的大门阖上。

他的身影一消失,包围我的空气的颜色、温度甚至触感都不一样了。我伫立在公寓的过道上,不住眨眼。确实,他不在,就像一开始就不曾存在一样地消失了踪影。那里只剩无尽的空洞。我试着摸了摸大门,却是徒劳。

从相遇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有他的世界和没有他的世界,差别巨大。

“一点也不怪。”

彰捏扁空纸杯,扔向垃圾桶。纸杯碰到垃圾桶的边缘,完美地落入其中。

“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他托着下巴俯视滑冰场。长凳下散落着口香糖的包装纸,空果汁罐以及和弘之那张一样的入场券。背景音乐的音量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