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第3/12页)

“我不能接受有其他人在这里同住。我的房里堆满了东西,我无法信任一个外人来看护这些东西。此外,我也喜欢一个人在家里。”

他把钥匙揣进裤兜,站到窗前,有那么一瞬房间阴暗了下来。他找出一支雪茄,缓缓点燃,坐回到座位上。他把自己的坐姿调整得很舒服,把自己的肚子也调整到舒服的位置上。他把肘撑在桌上,冲着灯吐出烟雾,目光飘在他们头部的上方,然后他用很官腔的语调问道:

“有什么需要我为少爷们效劳的么?”

房间里腐坏的、发臭的、肥肉的味道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要让阿贝尔窒息。他们就这样不说话也不动弹地坐了好几分钟。郝瓦什的整个人和他的进餐对他们的影响就如同一种被过分夸大了的自然现象。如果他拿出一只活生生的小羔羊,然后撕扯下那动物的肢体,开始香喷喷吃起来,也不会让他们更加吃惊。房间里到处是苍蝇。是食物的味道透过半开的窗户把苍蝇引进来的,这些飞蝇的毒刺叮咬在他们的腿上和脸上。“要下暴雨了。”郝瓦什说,一边抓挠着手背,“苍蝇真是无耻。”他抽着雪茄,耐心地等待着。

房间被很多特别的物件塞得满满的。三盏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但没有一盏是点燃的;一台硕大的相机被三脚架支撑在墙边;在一只柜子的顶端摆了很多落满灰的锡壶;很多盏七杈银质烛台在桌子上列着队;很多报时钟挂在墙上,只是它们的钟摆都静止不动。

“都是上乘的好东西,”郝瓦什追随着他们的目光说道,然后抬手朝那台相机摆了摆,“滞留在了我这里。有许多东西迫不得已地留在了这里!先生们是否认识摄像师维兹?他是拍摄婴儿照的专家。他现在远在前线。是他妻子拿来了这台机器。她身无分文被留在这城里,又不懂这专业。我又能拿这大块头来做什么?我只能先暂时保存着。维兹如果回来了,他就拿回这机器。它的估价是两百。他就又可以给婴儿们和家里生下的第一个孩子照相了。你们是否还记得?少爷们的相片也是由他照的。他站在机器的后面,逗趣地摆弄出各种手势,然后说:这里飞过一只小鸟,呼!一个好玩的职业。其实我也拍过这样的照片。我赤裸地躺在一张熊皮上,我肉滚滚的小腿儿蹬来蹬去,谁会相信这就是我?如果我现在脱光了躺下,躺在一张熊皮上,请原谅我这么说,我肉滚滚的腿开始在空中踢来蹬去……维兹可以拿回他的机器,郝瓦什是个好心人。”

“真是很漂亮的收藏,郝瓦什先生。”迪波尔说,然后他很轻地清了清嗓子。

他的目光礼貌而好奇地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好像他们只是为了来看这一屋子珍藏的宝贝才坐在这里。房里被一种特别的秩序统治着,那秩序无法在第一眼就被看出来。走进来的人会感觉扑面而来的是胡乱堆在一处的旧货的杂乱无章;但是,如果他的眼睛开始适应这昏暗的光线,也适应了这一派杂乱,他就会看出,所有的东西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一个填充的狐狸标本站在一只美国皮箱的上面,墙上挂着一个空鸟笼子。阿贝尔的眼睛盯在那鸟笼子上。这座小鸟的住房与郝瓦什和他的整个房间都是那样的不相称,以至于他问道:

“郝瓦什先生难道喜欢鸟么?”

当铺老板只顾喝他的康图舒佳,他嗅着酒瓶。

“天知道,”他不愉快地说,“连这个都被做假了。这是从波兰来的,八成在那里就做了假。真正的康图舒佳会烧人……鸟么?”他转向迪波尔,“这要看情况。这曾是一件典当品,先生们。它被送过来,而我已经不知道我为什么接纳了它。我并不做买卖动物的生意。但是,它是那么小的一只会叫的鸟……金翅雀,如果先生们知道这种鸟。一个孤孤单单的人,如果早上醒过来,它在那里叫。先生们可能并不相信,像我这样一个孤单的人,和一只鸟多么和谐地相处在一起。只是它的肠胃接受不了肉食。总共只叫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