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第4/11页)

驻俄公使陆征祥在紧要关头火上浇油,联合各驻外公使致电清室,要求皇帝退位,同时又以全体国务员名义密奏隆裕,说是……海军尽叛,天险巳无,何能悉以六镇诸军,防卫京津?虽效周室之播迁,已无相容之地。东西友邦,有从事调停者,以我只政治改革而已,若等久事争持,则难免无不干涉。而民军亦必因此对于朝廷感情亦恶。读法兰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顺舆情,何至路易之子孙,靡有孑遗也。

密奏中最让隆裕恐怖和不安的,莫过于“海军尽叛,天险已无,何能悉以六镇诸军,防卫京津”一句,为此她极度焦虑,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在长春宫廊外值更的张兰德,听到隆裕胳膊的翡翠镯子响,跪在地上,用双膝走路,一点声息没有地蹭到隆裕床前,撩开床帏,果然见隆裕睁着眼睛,望着床顶出神。

“主子喝水吗?”

“奴才给主子装口水烟吧?”

“……几点了?”

“丑时三刻,主子抓紧工夫睡会儿吧,再过一会儿就诙天亮了。”

“我这耳朵边上老好像有人吵吵,心里乱糟糟的。”

“怕是响城吧、心定神自安,主子这几天够累的了,多结实的身子骨儿也架不住白日黑夜地这么熬煎。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不管遇到多么难的事情,子午觉一定是要睡好的。”“恒太。”

“奴才在。”

“前些日子我打了你,你不记恨?”

“奴才怎么会呢。奴才知道主子心里不痛快,打奴才权当出出闷气,奴才巴不得呢。”

“唉,也是我这样那样的话听得太多了。你挨了打,仍旧实心实意地侍候我,难怪乎老佛爷活着的时候说你对皇室忠心,往后,时局但分有个三长两短,皇室自然也亏待不了你。”“无论怎么着,奴才也要跟着主子,决无二心。”

“外头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奴才不知道。”

^紫禁城中的夜晚或黎明,有时能听到远远的市声。有很清晰的小贩叫卖声,有木轮大车的隆隆声,有时还听到大兵的唱歌声和中南海军兵的演奏。太监们把这种现象叫做“响城”。

“放心说,上回让我打怕了不是?”

“嗯,奴才听人说,袁世凯在京畿附近的北洋六镇里至今潜势力很大,军机处门上竟贴了要求起用袁世凯的匿名帖子。”“这我知道。”

“还有,东交民巷也盛传,当今的时局非袁世凯不能收。”

“怎么,连洋人也这样看?”

“恐怕是的,因为袁世凯有不少洋人朋友。”

“这么说,起用袁世凯至少可以稳住洋人,这样一来,洋人干涉的担心便大可不必了,能稳住一步是一步,京城真乱起来可怎么得了呢。”

“主子想得极是。”

“可是袁世凯这个人,也不能让人太放心,变法时候他办的那事儿,到底不太光彩……”

“那也是形势所迫,他要是不把底儿给老佛爷兜出来,依着皇上把老佛爷处置了,还能有主子的今天?”

“我是怕到时候他像卖皇上似的把大清朝给卖了,让人说江山断在我手上,不招人骂么?昨天摄政王送来几首袁世凯在彰德写的诗,其中有几首对朝廷不满的,什么‘吞钩鱼却有恩仇’啦,‘漳洹犹觉浅’啦之类。摄政王说,光凭‘野老胸中负兵甲’跟‘开轩平北斗’两句就能定他的罪,从这两句看他不是个安心在乡下养疾思过的人,倒想是要跟朝廷争点什么似的“摄政王跟袁世凯历来不合,皇上是他的亲哥哥,他能不记恨这件事?主子别想这些啦,还是早点歇着吧。”

“恒太,昨日我赏你两件皮袄,库房管事回禀说你挑了两件小羊皮筒子,怎么不挑狐坎呢?”

“奴才能穿羊皮的就是主子的恩典啦。”

“也真亏了你,要是换成别人,非挑好狐坎的不可。这么着吧,明儿早晨我告诉皮库,让他们给你送两件去,一件玄狐脊子,一件火狐脊子,越是这样越该赏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