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第3/11页)

张兰德正要谢恩,隆裕接着说:“慢着谢吧,下边二十板子,打的是你参与颜料库的纸案……”

隆裕话音未落,张兰德便大喊起冤枉来,拉天扯地的赌咒,表白自己从未与颜料库的任何人打过任何交道。那副真诚、坦率的模样,感动了院中的每一个人,隆裕心里也将信将疑的。

“瞎说!接着打!”她咬了咬牙,语调果断而利落。

又响起了板子声与喊叫声,这次张兰德不是求“开恩”,而是高喊“冤枉”,随着板子的起落,声调渐渐低下去,直至变成了呻吟。

第二个二十板打完,张兰德巳经站不起来了。

“怎么样啊?还没参与纸案么?”隆裕倒背着手,居高临下站在廊上,像欣赏什么杰作似地看着张兰德。

“奴才对老祖宗忠心,说的全是实话……”

“死不改嘴,拉下去再补十下一一”

两个太监架着双腿流血的张兰德谢了恩,将他搀到西板院去了。

隆裕传旨太医院,一定要把张总管的伤治好,并且反复叮嘱:不遗余力,下心治,治好了重赏,治不好发了他们。

载沣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动也不敢动,恐惧使他紧攥着自己的帽子,低着头紧盯着双脚,尽量使自己在此时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不明白,在这武昌失陷的紧要关头,他的嫂嫂何以对一个太监的过失这样感兴趣。目的何在?她没有老佛爷经邦济世的手腕,却有着老佛爷的暴戾与古怪,想将武昌的失利归于他摄政王,先来个杀鸡给猴看,也未可知。

隆裕进殿坐稳了,才说:“这事你打算怎么了呢?总得给我拿出个妥善法子来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目前正是你们这些掌兵权的重臣效命的时候,总不能让我跟皇上再像庚子年一样,逃到黄河那边儿去吧?”

“这些容臣与亲王们商议了再回奏请旨。”

“乱子无论如何不能闹到我眼皮底下来。”

“自然。眼下除了畿辅重兵严密防范以外,再抽出北洋六镇中的两镇,由陆军大臣荫昌统率,经河南南下,赴鄂剿办。”“京畿严密防范,怎么个严密法儿,你不能用一句话来搪塞我,得拿出具体的法子来。这么着,你明天递牌子吧。”

递牌子,意味着明天太后要召见,等着回话。载沣知道,今天晚上,他和在京的主要大臣,包括责任内阁成员在内,谁也睡不成觉了。

武昌失守的奏报到京,朝廷大震,言路大哗。

人们尚未从惊恐中清醒,紧接着,八月二十三日,共进会刘英等人在鄂中京山、天门间起兵。

八月二十六日,革命党占黄州、蕲春。

八月二十八日,革命党占宜昌。

九月初一,湖南、陕西两省宣告对清政府独立。

一个月内,又有江西、山西、云南、贵州、浙江、江苏、安徽、广西、福建、广东以及四川先后宣告独立。朝廷集中在长江中下游的海军舰艇,在一些中下级军官的发动下,全部投到革命军方面去了。为了应付武昌起义所造成的局势,北京的朝廷紧急地采取了一个又一个措施,发出一道又一道谕令,后一个措施往往否定了前一个措施,后一道谕令往往同前一道谕令相矛盾。满清皇朝,如风雨中颠簸的烂舟,顷刻即要颠覆。

御花园中的桂花开了,紫禁城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浓郁的桂香。每年赏桂时节,隆裕不但要书写“福”、“寿”大字,分赐各显贵,还要亲手摘取桂花,用糖腌制,忙存宫中,随时享用。今年,她从桂树下走过,金色的花朵儿雨一般洒在她身上,她也想不起抬头看上一眼。

皇室的财力陷入枯竭之境,水晶宫的建造也被迫停止了。接受奕劻的建议,隆裕拿出自己的内帑一百万两,接济军用。太后带了头一切便都好说,奕劻又逼着亲贵们输财赡军,上至太后下至王公,人人感到了切肤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