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轶事(第2/8页)

老差叫差显祖,是北京一个大房地产公司的西北总代理,据他说,他晚上坐在电视机前打吨的工夫,腰包里就能进三五十万。同车的绿豆儿给他算过,以老差这种挣钱速度,一年内买三五个英国不成问题。老差说干嘛买英国,英国有什么好,要买他就买西西里岛,他上那儿去当总督,娶三十个老婆,一天一换,生二百个孩子,个个健壮。绿豆儿接上一句:都是杂种。

老差钱是不少,在我们这些学员为将来的车感到渺茫时,他的“奔驰560”巳由他的司机开着终日跟着我们那辆破旧的后头跑了。老差舒服地坐在“奔驰”后座上,悠闲地抽着烟,有时还故作文雅地听听施特劳斯,轮到他开车,他便由“奔驰”上下来,钻进北京吉普,开够公里数再蹦回他那辆豪华车。因为小型机动车考试有规定,凡考小车执照者,考试车辆必须用考场指定的北京吉普,驾驶员也必须经过驾校的半年培训,否则不予受理。这样一来,想当总督的老差就成了班里的大款学员,每天腆着啤酒肚,首长般地在一群小青年中晃来晃去,他那辆程光瓦亮的大“奔驰”也护兵似地跟在绿帆布篷的吉普后头,在市区,在公路,在国道来来往往地跑,很有些风情,也很引人注目。学员们都想过过坐“奔驰”的瘾,因为那个半躺半卧的沙发座儿也的确比吉普车后头的硬人造革板凳舒服,而且还有空调,还可以听音乐,就纷纷向教练侯建东请求坐到后面车上去。一来二去吉普车上就只剰了侯练和开车学员,学员开完车以后也不在吉普上停,照直往后冲着“奔驰”跑,侯练就成了破吉普的长驻代表,搞得他很窝火。后来他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驾校校长李振兴,老李觉着太不成体统,不单影响教学而且还影响教练员情绪,就责令“奔驰560”再不许在1025号吉普附近出现,又在训练规则中加了“任何人在训练中不得搞特殊化”一条。由此,老差只得降贵纡尊,跟大家一样缩在吉普车的排座上,吃尘土,闻汽油,听侯练即兴而发的各种揶揄。

侯练家在西郊山门口住,媳妇是种菜的农民,屋里有一儿一女和两栋二层小洋搂,日子过得跟王爷似的自在。侯练除了精于开车,对戏曲也有偏爱,每天晚上都去村里的倶乐部学拉胡琴,还唱,有时拉唱得晚了,第二天出车就眼睛发红,就让学员把车幵到树阴下头,“先休息三十分钟”。有时晚上没唱够,第二天出车看见路边有骑车的漂亮女子,就冲着人家猛吼一嗓: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逢此时我们也都会很自觉地齐声合唱:高板凳低板凳都是木头。招来车下女子一阵白眼,我们都觉着很快活,要是人家装听不见不理我们,大家就觉着很没意思。侯练年轻,精明,人也很活络,跟几个学员关系搞得极好,开车往路上跑时专挑好去处,还嘱我背上照相机,谁看到好景致就停车,随走随照,学员们就将此段训练谓之为“一日游”。当时时间又正逢阳春三月,桃花盛开,菜花遍野,大家心情都很愉快。到了吃饭时候,侯练自然知道哪条路上有店堂洁净、女主人漂亮又手脚麻利的饭馆,可以很实惠地填上一顿。饭资由学员平均分摊,谁也不多吃多占,很公平。问题常常出在老差身上,这位大款身上往往没有钱,一急了他就把他的“长城卡”、“牡丹卡”掏出来让人算账,惹得卖拉面的小女子惊得直往后闪,不知这亮乎乎的玩艺儿是何时发行的大额钞票。车上连侯练在内谁也没见过那些卡,大家就传着看,用手指啪啪地弹,老差说甭弹了,是金属的,不怕水火,又说这是经济发展的产物,眼下谁出门裤衩上还缝着小兜,鼓鼓囊囊地揣着钱呢?傻农民才那样干,真正有派的款爷们都玩卡,走哪儿一取,万儿八千的,钱老跟着你跑。大家都说是方便,便对那卡充满敬畏,寻思有钱也去办一个。但时间一长,大家又瞧出那卡的短处,实有些惹人讨厌了。1025所到之处除了近郊以外还有高陵、瓦斗坡、新合乡这样的小乡镇,那里从未有过接待“卡”的设施,于是老差的千百万元只充作几张小片片,买不来一个鸡蛋。每回老差白吃,他都解嘲说:改天在王府饭店请大家吃自助餐,就这也没改变了大家对小卡的看法。